纪初桃有些泄气。她本想着祁炎在狱中太久,镇国侯一定担心坏了,故而她特意带祁炎回来探望父亲,还以为他多少会有些开心呢。
还未叩门,府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祁府的家丁见到祁炎,眼睛瞪得老大,忙不迭回去通报道:“侯爷,世子回来了!”
“殿下所说的地方,就是这儿?”祁炎的嗓音听不出丝毫起伏。
“啊,是。”纪初桃好奇道,“你入狱那么久,不想你爹么?”
祁炎没回答,伸出一手示意:“殿下请。”
镇国侯是个高大微胖的男人,国字脸,两鬓微霜,皮肤呈现质朴的酱色,看上去十分粗犷,若非身上衣着华贵,纪初桃险些以为他是个乡野田夫。
她看了看镇国侯,又看了看祁炎,心中疑惑至极。如此天差地别的长相,他们真的是父子么?
镇国侯远远地瞧见了祁炎,两手一拍,不顾形象跑过来,红着眼大喜道:“炎儿,你可算回来了!”
这镇国侯虽长相凶悍粗野,倒是疼儿子。
刚这么想着,却见镇国侯抹了把老泪,用雄浑至极的男音呜呜啜泣道:“你回来得正好!你娘留下的那个香囊不见了,你快给爹找找!”
“?”纪初桃刚泛起的欣慰直接破碎。
祁炎受了半个月的牢狱之苦,几经生死归来,镇国侯一不问他是否受伤,二没有安抚劝慰之言……难道亲儿子还不如一只香囊重要么?
祁炎倒是习以为常,熟稔地走到偏厅的画像下,拉开矮柜下数第三排的抽屉,从里面摸出一只松绿的香囊来,递给他爹。
纪初桃匆匆一瞥,只见那画像中是个姿容绝美的女子,眉目和祁炎有几分相像。
“是这个是这个!哎呀太好了!”镇国侯眼泪未干,又笑了起来,看上去有些滑稽,捧着香囊连亲了几口,这才留意到祁炎身边的纪初桃。
“这位姑娘是……”迟钝半晌,镇国侯方反应过来,仓皇跪拜道,“臣祁胜,叩见永宁长公主殿下!”
“快起来!”纪初桃正想办法打消祁炎的戒备呢,可不能在他爹面前呈威风。
“镇国侯放心,祁炎现今在本宫门下,并无性命之忧。”可祁炎是被当做“面首”送到自己榻上的,唯恐镇国侯芥蒂,她又轻声解释道,“不管外人如何谈论,本宫对祁将军只有尊敬之意,绝无轻贱之心。”
她说得轻软而真诚,祁炎负手而立,不由望向她。
可镇国侯的心思却并不在儿子身上,翻来覆去看着那只旧香囊,随口敷衍道:“犬子能在三殿下府中谋事,是他十辈子积来的福分,臣自然放心的!”
大概觉得这番话太不走心,他又讪讪补上一句:“只是炎儿在战场野惯了,心思不比我们这些良民,三殿下一定要多加防范,别被他欺负了去!”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呢!哪有这样说儿子的?
纪初桃真是拿这个粗神经的镇国侯没有法子,难怪祁炎出了这么大事,镇国侯一点忙也帮不上!
祁炎微微皱眉,低沉道:“走了。”
出了镇国侯府的门,上马车时,纪初桃不住地偷看祁炎。
身边的少年挺拔英俊,落拓不羁,容貌气质全京都也找不出第二个,真的会是镇国侯的亲儿子吗?
“是亲生的。”祁炎看了她一眼,平静开口。
纪初桃脸一红,心想这祁炎莫不是会读心术?
回公主府的路上,祁炎并未说话,面色冷冷俊俊的,看不出喜怒。
纪初桃叹息,他本想让祁炎见见家人开心些,但似乎……此路不通。
不曾想祁炎表面风光无限,但私底下,却是爹不疼,娘也没了。这么多年,他一定很辛苦罢?
而如今,因为琅琊王牵连,他连最后的荣耀都被剥夺了,沦落成自己的裙下之臣……
马车停下,到了公主府。
祁炎先一步下了马车,纪初桃拿定主意,唤住他道:“祁炎。”
祁炎脚步一顿,回首一瞧,只见衣着华美的少女站在马车上看他,眼里蕴着些许期待的光泽。
祁炎看了她半晌,误以为她是在等待自己搀扶,便眉头一皱,不情不愿地将臂膀递了过去。
纪初桃从善如流,搭着他的手臂踩下马车,柔嫩的指尖与结实的臂膀一触即分。
“祁将军,你做本宫的家臣罢。”纪初桃忽然道。
不要再做面首了,她偷偷在心里补充。
这番盛邀来得猝不及防,祁炎心神微动,猛然抬眸看她。
一高一矮,两人对峙,像是锋利的刃与温柔的水交汇。
“为何?”祁炎听见自己淡漠的嗓音响起。
“因为你值得啊!”纪初桃轻轻回答,你是大殷的功臣,将来还会是本宫的英雄呢!
祁炎低低哼了声,不知是在笑还是不屑。
纪初桃第一次收幕僚,有些紧张,微微歪头看他:“可以么,祁小将军?本宫虽不如两位姐姐,但一定会尽所能保护你的。”
风淡淡拂过,微冷,祁炎眼中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曳。
“殿下,是对所有的男人都这般好么?”他问。
“怎么会?本宫身边又没有其他男子,只有你……”纪初桃顿了顿,声音轻了些,“只有你一个。”
祁炎喉结动了动。
还未说话,便见公主府的大门被人推开,一群年少美男争相涌出,朝着纪初桃奔来,幽幽抱怨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这都几日了,怎么还不见您来临幸我们呐!”
“……”
“……”
祁炎抱臂而立,冷冷看着被男妖精淹没的纪初桃,笑得无比“友善”:“这就是殿下所说的,只有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