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完好,木盒没被开启过。那是祁家独有的机关,一旦打开过,便是复原再好也会留有痕迹。
也就是说,纪初桃并未打算将盒中的机密呈给大公主……
为什么?
祁炎所有的预设分崩离析,心湖起了波澜。
见他长久不语,纪初桃紧张道:“你要的,不是这个么?”
祁炎回神,语气已不自觉低了下来,垂眸望着完好无损的盒子道:“是这个……多谢殿下!”
“那就好!”纪初桃如释重负,笑了起来,“放在那种地方,一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罢?”
祁炎轻轻“嗯”了声,神色晦明难辨。
一旁的宋元白幽幽转过脸来,满脸写着“你看,小人之心了罢”的表情。
“啊,对了!”纪初桃打断祁炎的思绪,将新买的狐裘从栅栏中硬塞进去,柔声道,“狱中阴冷,我见你衣裳单薄,便带了件狐裘过来,也不知合不合身。”
狐裘厚实,塞到一半时卡住了,包袱一截在栅栏外,一截在栅栏里。
正苦恼着,祁炎默默伸手,帮她将包袱扯进了狱中。
交接时,借着牢窗外透入的一线冷光,祁炎看见了纪初桃手背上的红痕,像是新烫的伤。落在幼白细嫩的肌肤上,格外触目。
“殿下的手……”他问。
纪初桃不自在地收回了手,不愿让祁炎看到自己笨手笨脚的一面。
是被长明灯烫的罢。
祁炎猜测,神色变得极为复杂。
“殿下亲自取出的?”他听见自己低哑的嗓音传来。
纪初桃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态度,不由微微侧首,疑惑道:“不是你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么?既是信任本宫,又怎能假借他人之手?”
祁炎默然。
尸山血海中,面对十万敌军逼境亦能泰然自若的少将军,第一次尝到了“茫然”的复杂滋味。
他以为纪初桃会将“情报”告知纪妧,这样就能将计就计引纪妧的人前去搜捕此物;再不济,即便纪初桃未告知纪妧,也多半会派下人前去取,未料她竟是自己亲自动手……
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单纯。
“我已经出宫太久,要回去了。”纪初桃似是没有察觉祁炎那瞬时的挣扎,蹲身与祁炎平视,悄悄道,“小将军放心,大殷不会埋没任何一位功臣的。”
祁炎想笑,却笑不出来。
“殿下。”思绪还未反应过来,他已下意识唤住纪初桃。
纪初桃回身,站在火把的暖光下看他:“嗯?”
祁炎坐在孤寒的阴晦中,问她:“殿下为何要接近臣,对臣这般好?”
纪初桃想了想,不能多说,便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大概是直觉,本宫愿信你一次。”
这算是什么任性的答案?
祁炎久久不语。
“这下满意了?”
纪初桃走后,宋元白慢腾腾从角落里走出,望着垂眸沉默的祁炎,凉飕飕道:“我算是明白了,三殿下和你还真是绝配!一个心中有佛,看什么都是佛;一个心里有鬼,看什么都是鬼。”
祁炎破天荒没有计较宋元白的奚落,只问:“她今日做了什么?”
“出宫,上了我准备的马车,一路去慈安寺,取了你准备的东西,然后上马车,直接来刑部外与我汇合。”
“没有去别处,去见别人?”
宋元白翻了个白眼:“中途让侍婢给你买了吃食和衣物,呐,都在你面前哪!我一路暗中跟随,眼都不敢眨一下,确定她们没有见大公主的人。”
祁炎拇指用力,机括转动,木盒咔哒一声打开,露出了里头的密信。
信封蜜蜡完好,亦未曾动过。
冷光中尘埃浮动。
祁炎将盒子丢至一旁,突然觉得索然无趣,闭上眼道:“这场戏玩累了,收网吧。”
“得嘞!”宋元白一脸欠揍的神情,阴恻恻提醒他,“别忘了,你还欠人家一个道歉。”
“啰嗦!”
伴随着不耐的声音,一只木盒从狱中飞出,被宋元白反手接住。
……
出了牢狱,纪初桃心情轻松。
既然知晓祁炎极有可能是蒙冤入狱,而且在以后的某天还会救她出火海,那么剩下的,便是如何说服大姐在不威胁纪家的情况下留他性命……
想到什么,纪初桃嘴角的笑意一顿,忽的顿住了脚步。
因为知道祁炎就是梦见之人,她太过好奇兴奋,以至于一直忽略了某个重要的问题:
既然祁炎说那个盒子十分重要,不惜费尽心思也要求她取来,那为何祁炎拿到盒子时,看起来并不开心,连打开盒子确认里面的东西是否安然存在都没有?
再联想祁炎当时的神情和话语,抽丝剥茧,一个念头渐渐浮出:
因为她是纪妧的妹妹,所以祁炎压根就没相信过她,而是借此设计试探,看她是否别有用心!
也是,如果真是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随意交给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帝姬呢?即便宋元白不方便替他去取,也可以叫个心腹下属或是侍从去做,万不用如此周折……
难怪昨日起,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彻底明白后,纪初桃的股兴奋也就偃旗息鼓了,闷闷叹了声,心中漫出点儿委屈。
梦里也没告诉她,年少时祁炎是这样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