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触及明婳眉眼间的倦意,再看她脖间那道?血痕,抿唇起身:“夫人先坐,奴婢给您打水清洗。”
明婳没拒绝,自顾自走?到外间,待撑着?桌子坐下时,喉中不觉发?出一声?犹如六十老?妪般的沉沉叹息。
累,真的很累。
身心俱疲。
若非还?等着?内室的情况,她只想洗去?一身血污,躺回?床上蒙住脑袋,踏踏实实先睡上一觉再说。
可她到底放不下内室之人。
哪怕他从始至终将?她蒙在鼓里,只将?她当?做一枚可以任意蒙蔽算计的棋子,她也没法对他完全置之不理。
再怨再恨,再怒再悲,一切也都等他转危为安再说。
不知?是这夜色太过静谧的缘故,还?是取暗器的确是个很艰难的过程,明婳都去?隔壁屋换了身衣服,洗去?血污回?来,暗器还?未取出。
戴御医两手是血,额上也满是汗水,道?:“太深了,又靠近心脉,只要再偏一寸,老?夫也不必回?长安……”
直接找棵树吊死好了。
明婳闻言,一颗心也揪紧。
有愧疚,有难过,更担心她就这样变寡妇。
若真的成了寡妇,和离什么的别想了,回?北庭更是天方夜谭,大抵要抱着?他的牌位过一辈子了。
“好在那镖上的毒并非罕见奇毒,老?夫随身备着?的丹药里正好有药可解,不然就更棘手了。”
明婳恍神?,再看戴太医,抬袖行了个礼:“戴太医,请您务必尽力,护他平安。”
“不必太子妃说,微臣也会尽力。”
戴御医回?礼,又看向?明婳脖间缠绕的纱布:“您这是?”
明婳道?:“皮肉伤,已让天玑给我处理了,不碍事。”
其?实很疼,她从小到大膝盖摔破一点儿油皮,都有一堆仆妇奴婢哄着?护着?,又是祛疤药又是玉肌膏。
遑论脖子上的剑伤那样深,天玑给她上药粉时,她疼得想掉眼泪。
但内室里的男人伤得比她更重,她不敢哭,怕显得矫情,只得憋着?,装作?没事。
戴御医见她面容平静,便也没再多问,折身回?内室,继续忙活。
夜愈发?深了,阒静间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看着?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明婳坐在榻边,心下愈沉。
浓重的困意与疲惫笼罩着?她,她想睡,却又不能睡,只能强撑着?精神?,像桌边那盏油灯似的一点点苦熬。
天玑道?:“夫人,不然您先睡会儿?”
明婳摇头:“不了,我再等等。”
天玑看她一眼,见她眉眼间的凝着?的担忧,心下感慨的同时,又暗暗松口气。
太子妃还?是记挂着?殿下的。
开始在席上,见太子妃那泪落不止的心碎模样,她在旁看着?也委实心酸,生怕太子妃因此与殿下生出嫌隙。
还?好,还?好。
明婳并不知?天玑所想,她只单手支着?脑袋,阖眼苦熬着?。
又过了许久,内室终于传来一道?欣喜响动:“殿下,您醒了!”
明婳的瞌睡也散了三分,陡然站起身,一时眼晕,身子也晃了晃。
好在天玑眼疾手快扶住:“夫人当?心。”
明婳撑着?晕乎乎的额心,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天玑手中抽出,“我没事。”
再看那灯火明亮的内室,她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戴御医说,他醒了?”
天玑:“是。夫人进去?看看吗?”
明婳垂了垂眼睫,道?:“你进去?替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