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却是最不知道该用什么语气的一次。
话音停滞下来,还是很难说出口。可她知道陆辞在听。
她抿了抿唇,很悲哀的语气,有一种认命地无措,“我是女生。”
死寂的冬夜里,陆辞静静望着她,似乎,的确不太能懂这句话的意义。
“我爸爸家里,不喜欢女孩子,就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我妈妈才被他们欺负得离开了。我家里不缺钱,只有我缺钱,因为他们不愿意在一个女孩身上花钱,我连学费都随时会被停掉,他们不会愿意花钱让我住校的,他们宁愿把我送回老家的乡下,所以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让我住校。”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握着热牛奶的手指却越来越紧。
要抓住唯一的支点,才能有把话说完的勇气。
她说完后,陆辞安静了下去。
南城的冬夜只有无尽的冷,枯涩的温度里,连片雪花都没有。只有一年又一年的冷。
即使手心握着的温度是热的,也无法抵抗这隆冬的冷。她又快要僵硬下去,停掉的大脑甚至没有去思考陆辞此时的心情。
是可怜?
同情?
又或者,其实他并不能明白,此时在尽力地理解她的困境?
然后,说点宽慰的话,让她别想太多,父母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这样不痛不痒的安慰,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说,似乎,父母爱子女天经地义,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任何的质疑都是吃里扒外白眼狼。
毕竟,一个女孩子还让你读书已经是天大的恩典,又没饿着你把你养这么大。
她早已经在冷漠的闲言碎语里绝望,苦难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没有人会真正去认同别人的苦。
只会质疑,找到漏洞,然后云淡风轻地反过来教育你——
你看,你也不是完全没错嘛。你看,你家也不是完全不爱你嘛。有什么好难受的。
更何况以他的出身,恐怕更是难以理解。
很久后,陆辞说:“我可以帮你。”
她无动于衷,仍是低头坐在那里的姿势,“怎么帮。”
“我帮你申请学校的宿舍,住宿费我帮你交,如果以后学费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交。”
他每说一句,她由原本的无动于衷,到愈发不可置信。
最后,猛地转头看向他。
便利店的招牌亮着灯,在他的身侧。
他坐在这个枯涩寒冷的冬夜,比她高的个头,看他要总要仰视。但他低垂的眼,安安稳稳落在她身上,“你安安稳稳地学习,明年的高考,要考个好成绩。”
她睁大的眼,嘴巴微张,震惊地看着他,很久都没能回神。
他已经转开了视线,看向马路对面,她打工的那家餐厅。
他仿佛只是说一件很无关紧要的小事,所以很自然地就像是她已经答应了,在跟她商量着接下来的事:“你这个工作还要继续吗,如果你只是因为不方便回家,但又没有住处的话,可以去给清清当家教,反正清清也不用你真的教什么,小姑娘一个人在家无聊,陪她写写作业就行,吃住都在他们家里,工资照样给,到了开学就搬进学校宿舍。”
许久听不到她的反应,他侧头,看到她还是那副睁大眼睛傻掉的样子。
他笑了一下,“温雪宁,说句话。”
漫长的沉默过去,她几次张开嘴,但都说不出合适的话,她已经连面部五官都僵硬,不知道能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陆辞很轻地笑,了然似的问:“想知道我为什么帮你?”
她僵硬的脖子点了一下头,然后再一次,很用力地点头。
这是第二次问他为什么,也是真正的在他面前,无法回避地听他的回答。
他仍然坐在那里,身侧的上方是便利店招牌,柔和的灯光,他的侧脸轮廓也如同镀上了一层光。
如果那天有一场雪,或许那一幕真的该一生难忘。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