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茯还以为云什会带着自己出城,然而出乎意料,他不但没有出城,还就在府里安顿下来。
只是换到了那相对于偏远些的小院子里。
孟茯不止一次觉得院子大了没用,专门要人定期打扫,劳心劳力就算了,现在自己就被藏在这府上,旁人也不得而知。
算起来自己被他带到这偏院里,已经有一个时辰左右了,只怕家里已经翻了天,到处寻自己呢。
她被云什绑在椅子上,斜对面就能看到云什在床上盘膝打坐,虽然他未曾摘下□□,但现在被绑着的孟茯还是百无聊奈地打量着他。
想是云什也察觉到了,这样被一双眼睛看着,任由是谁也不会自在的,不由得抬起眼帘,朝孟茯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些警告。
只是孟茯就是不怕他,大抵是晓得他不会杀了自己,更何况现在还指望拿自己去换赵德等人呢。
于是反而笑道:“我这个时候其实不该说这些话的,但我绝对没有嘲讽你们的意思,可你母亲着实不该将这样的任务交托给赵德,此人心无半点城府,又重情义,我当时不过是唬了他一下,他为了那些个同伴的性命,便将所知晓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她说到这里,一面偷偷打量着云什的表情,见他并未什么反应,想来并没有被自己这话激怒。于是便朝他问道:“蒙家军当年,的确是中了半里香么?”她说着,解释道:“我手里有些半里香,是旬老送我防身的,昨日我正是点了此香,才将他们给捉住的,后来听赵德说,当年蒙家军被黄沙掩埋,正是因为半里香的缘故。”
云什其实并不知道昨日孟茯用半里香抓到赵德等人的,因为他赶到的时候,原本孟茯点半里香的地方,四下中毒的鸟兽都已经清醒离开了。
而且这半里香虽名为香,却是没有半点明显的味道。
所以云什当然不知道,现在听到孟茯说,点了点头,“听说是。”
听说?那不就是等于其实和传说一样的,到底是不是,没有人知道。更何况当时赵德他们能活着,不是因为护送云什的母亲离开么?
他们既然已经离开了,又不在现场,哪里晓得会是中了半里香?
孟茯心中诸多疑问,但是她也不指望云什能与自己说什么,只是这样将自己绑在这里,外面的人白瞎担心,他反正不就是要换人么?便与他提议道:“你既然想将我换赵德他们,那你可是留了信?”
云什颔首,“只要赵德他们能顺利离开南海郡,我自会放了你。”
孟茯心说打算得倒是好,就不知道在人他们如何应对了。
他见孟茯忽然不言语,目光不由得飘过来,落到孟茯的身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你。”
孟茯哪里担心了?她担心的是外面的人。听到他的话只幽幽叹了口气,“我知道,算起来咱们也是表兄妹。”
云什没有在说话,起身走到窗前,朝西方的云彩望着。
孟茯头扭不过去,只晓得他就像是木桩子一般站在那里。“你想家乡了?”
家乡?云什想应该没有吧?楼云已经灭国多年,他跟着母亲一直流转西域诸国之间,本来以为齐国是故乡,然而却没有想到,来这里要做的却是手刃自己仅仅剩下的亲人了。
孟茯说的对,他们是表兄妹,本该相互扶持的,只是母亲的恨已经入骨了。
他劝不得母亲,但也不忍杀孟茯。
如今还不知道,就算是换得了赵德他们的性命,自己又将何去何从?
他违背了母亲的意思,母亲的脾气他的知道。
身上被纹身遮挡的地方,是数不清的鞭痕,那便是违逆母亲的下场。
只是他晓得,这一次的事情与从前不一样,这一次落下的兴许就不是鞭子那样简单了。
而外面,现在拓跋筝正派人四处寻找孟茯的踪迹,至于云什的要求,他们暂且也先满足,直接而将赵德等人送上了船,乘船离开南海郡。
又飞鸽传书与沈夜澜。
只是远水终究是救不得近火。
而且为了稳定民心,断然不敢将孟茯被掠走的消息传出去,一方面也担心孟茯的身份泄露出去,因此一直都是暗地里让人四处暗访。
各街各坊都去了人,唯独是这府里没有想过要里里外外都找一遍。
按理已经是小心行事了,但到底还是叫有些人给察觉出了些端倪。
如今府上除了拓跋筝,没人能做得了主,所以当那位自称知晓孟茯在何处的人上门时,拓跋筝急急回来。
却见是个身材娇小的读书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来人见了拓跋筝,也丝毫不慌张,反而将拓跋筝上下打量了一遍,“你便是夏国第一美人,拓跋筝?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确是国色天资。当初听闻你死在了辽国,其实我是不信的,只是断然没有想到,你会在南海郡,还一直待在我妹妹的身边,可见我妹妹对你是十分信任的。”
“你是何人?”厅里并没有旁人,但拓跋筝听着对方这样信口而言,还是担心地朝四下横扫而去。
“我便是你们口中的平阳公主。”小书生笑着,一面摘下了头上的头巾,很自然地坐下身来,纤细白皙的手指整理着袍裾,是好没有半点紧张害怕,好似跟在自己家里一般自在。
拓跋筝目光防备地打量着她,越发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复杂,更不知道她所言真假。“我凭何信你?”
这些与孟茯有关系的人,就好似这雨后春笋一般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而且看这个情况,他们并非是才晓得孟茯的身份,而是早就知道了。
却没有马上出来相认,反而是拖到了现在,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居心,拓跋筝哪里晓得?而且这自称平阳公主的女子还知道自己的身份,显然这些年来,过得也不是很糟糕。
然对方却没有回她的话,“再等等,我几天前发现纱曼雅的那些人离开南海城,去了双峰县的方向后,便写信告知了沈夜澜,他应该也快回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应了她这话,不过等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沈夜澜就来了。
显然已经知道孟茯被云什带走的事情,脸色并不大好。进到厅里后,目光便直接落到这个陌生女子的身上,“你就是孟韶玥?”
女扮男装的韶玥起身,与书生们一般朝沈夜澜作了揖,纠正道:“按理,你娶了我妹妹,该叫我姐姐才是。”
拓跋筝有些担心,现在不是认亲的时候,而是该去线找孟茯吧?只朝沈夜澜看过去,“城里能找的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反正还没出城。
沈夜澜颔了颔首,却是朝韶玥问:“你有什么办法?”
韶玥摇着头,但却十分肯定道:“云什不会杀阿茯。”
但只要孟茯人没有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沈夜澜都不会放心,“你信中所言,可是真?”
“自然。”韶玥似乎不满沈夜澜对自己的怀疑,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大喊声。
“走水了!走水了!”
沈夜澜一行人急出了厅,只见着偏院那边燃起一缕滚滚浓烟,沈夜澜几乎都没多想,便立即起身,越到房顶,踩着片片屋顶飞奔过去。
原来这偏院中,云什在窗前站了许久,便回过头来将孟茯的嘴给堵住,然后便出去了。
孟茯猜想必然是出去打探消息了,便趁着这好机会想要逃出去。
只是被绑着坐在椅子上,所以移步艰难。
好不容易等到她到门口,却发现门被锁住了,于是孟茯又只能千辛万苦到桌前,用脚尖夹着那桌布,把桌面上的茶盅都拉下来。
可是这茶盅碎裂的声音还是太小了,而且此处太偏,根本就不足以让外面的人听到。
所以孟茯没了办法,只能铤而走险。
即便是偏院,但这边仍旧是有储物柜,还是用这脚尖打开了柜子,硬是将备用的火折子给拿出来,好不容易打开,却不想被窗外的风一吹,火星子忽然越来越大,火折子翻滚的速度也是孟茯追不上的。
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折子将窗帘点燃。
而她离窗帘,其实并不算远。
此处本就干燥,几乎是一瞬间,巨大的火苗便燃起。
孟茯的确是想点火效仿狼烟通知人,这偏院里有人,但却不是这般放信号啊!
所以当时已经被吓傻了,整个身子都被那巨大的火苗所照得火红,只觉得满脸都被烘烤得火辣辣的,让她受不住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然后迅速地移动身子。
可是越着急就越是出错,不过艰难移动了两步,她便连带着椅子都翻到在地上。
那一瞬孟茯只想着死定了。
还以为会被谁谁害死,哪里晓得居然是被自己放火烧死的。
这算是什么?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她没马上死,也亏得这屋子里没垫着地毯,不然那火苗早就随着地毯燃过来了,她也成了个火人。
只是她现在的处境也并不怎样好,四处都是团团火苗,自己被包围在中间,即便是窗户都是打开的,但仍旧是吸入了不少浓烟,喉咙里难受得厉害。
鼻子逐渐不通气。
然正是此刻,孟茯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火里飞来。
果然是要死了,死前还回光返照,看到沈夜澜最后一面。
沈夜澜将孟茯连带着椅子一起抱着出来,慌忙解开绳索,拔掉她嘴里塞着的布团,拓跋筝与那韶玥也到了。
见到这一幕都惊骇不已,孟茯竟然就是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而且这火明显是孟茯自己放的。
也亏得是沈夜澜来了,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劲,立即赶过来。
若是换做旁人,只怕真拿着那救火的盆桶过来,孟茯早已经被淹没在大火里了。
当下拓跋筝留在这里让人救火,沈夜澜抱着孟茯离开安顿。
等着这边的火扑灭,拓跋筝回到正院,孟茯还没醒来。
“怎样?要不要请旬老?”拓跋筝担心不已,虽见孟茯没有什么外伤在身,但这火当时如此之大,谁晓得她到底吸了多少浓烟。
“不必。”沈夜澜才给孟茯诊过脉,并没有什么大碍,想是受着惊吓了。
但沈夜澜自己也吓得不轻,只差一点,便再也见不着阿茯了。所以紧紧攥着孟茯的手舍不得放,一直守在床榻边上。
韶玥神色有些复杂,显然也没有想到,和妹妹重逢会是这样的情况之下。
屋中气氛沉闷不已,三人都觉得难熬。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孟茯哼了一声,云被里的身子挣扎了一下,沈夜澜立即紧张地扶着她的肩膀,轻言安抚着;“阿茯,没事了,没事了。”
梦里的孟茯,只觉得周身都是一眼无尽头的大火,她在大火里四处逃,可逃到哪里,哪里的火苗就翻一倍,断了她的生路。
忽然间,竟然听到沈夜澜的声音,她猛地回头,朝着声音处寻去,却见沈夜澜就站在大火里,她急得不行,只想要喊沈夜澜快洗出来。
可奇怪的是声音却没有办法发出来,急得她也顾不得那些大火,冲了过去。
明明她冲进了刚大的火里,却发现到了后,根本就没有火苗,而沈夜澜的声音,仍旧在前面,她继续追寻着这声音,也不晓得走了多久,忽然脚下一个踩空,惊慌喊出声,吓得闭上了眼睛,慌乱之中竟然被人抓住了手。
她睁开眼,然后便看到了沈夜澜焦急担忧的面容。
“夫君?”孟茯诧异地叫了一声,一面想要伸手去摸,想看看这是真的还是虚幻的。
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他手里紧握着。
“阿茯,你终于醒来。”拓跋筝的身影从沈夜澜身后冒出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陌生的人影。
孟茯满脸纳闷,心说还是梦里?一时也不晓得自己是死是活,满脸的懵然。
“阿茯,可有哪里不舒服?”沈夜澜见着失而复得的她,欣喜若狂地问道,情绪有些失态,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靠在那熟悉的胸膛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孟茯才慢慢反应过来,“我没死?”
便听拓跋筝说起沈夜澜跳进大火里救她的事情。
那时候沈夜澜完全是凭着直觉,只想着这城里上下都找遍了,仍旧没有孟茯的身影。
而好巧不巧,偏院里却忽然走水?
这一切都在一个时间段发生,岂不是太过于巧合?
所以沈夜澜当时便认定了,孟茯在里面,所以哪怕当时他赶到的时候,火舌已经吞噬了整座房屋,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进去了。
果不其然,滚滚浓烟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孟茯。
而孟茯听得拓跋筝说起此事,方想起那大火,“可是熄灭了?”
“自然是熄灭了,你当真没事?”沈夜澜回着,有些不情愿地将她松开,目光上下打量着孟茯,生怕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我真没事,只是那里起了大火,云什多半是不会回来了。”孟茯说着,有些惋惜,本来还想温水煮青蛙,慢慢从云什那里多磨得些信息的。
“他可能已经追船去了。”拓跋筝回着。
而孟茯这也才看到房中的陌生女子,身材有些娇小,却还要偏做书生打扮,一时有些好奇地探过去,莫不是沈夜澜带着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