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人扶着她上了床,她喝了些水,逐渐恢复了视力,看到眼前满怀忧心的房素屏,她一时竟然分不得是真是假了。
只听着她吩咐着下面的人要如何救自己。
产婆很快就来了,只是这段等待的时间,对于阿瞳是何等的漫长,她肚子疼,疼得好像被一层又一层地剥开,但这还不够,还有人撕扯着她的血肉。
产婆进去后,房素屏就出来了,她只知道沈昼言来过,但是大夫没说是孕妇心情处于紧张状态,又摔了一跤,所以引发了小产。
她现在也不好奇沈昼言到底做了什么?反正她的目的是达到了。
但是戏一定要做全套,前面那些日子都忍过来了,还怕这几天么?
何况阿瞳能不能撑过今晚,还是未知数呢。
半夜,阿瞳终于产下一个儿子,但却是有三只手。
吓得产婆大叫一声‘怪物’,然后满手是血地从里面出来。
她只管接生,却不管治病,如今孩子已经产下来了,她当然不管。
大夫则进去,看了一回出来,因怕大家真当里头那位女子生了怪物而将她也做怪物一般,只道:“不过是怀孕初期,吃坏了些东西罢了。”
她怀孕初期,房素屏一直没在,沈昼言也不懂。
到底是阿瞳自己的缘故,所以这孩子即便将来真生下来,也注定了是个孤苦命运了。
现在提前结束,其实对于孩子来说,也算得上是解脱。
房素屏是这样想的。
阿瞳是第二天早上才醒来的,房素屏坐在床边,言语温柔,示意丫鬟递了鸡汤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着她。
阿瞳不想死,所以即便不愿意让房素屏喂,但这屋子里除了房素屏,丫鬟都出去忙了。
“昨晚吓着了么?我没去看,但产婆大夫,还有屋子里的婆子们都看到了,你生了个怪物。我想啊,一定是你作孽了,不然怪物怎么能投到你的肚子里呢?”
怪物?阿瞳脑子里回想起昨夜,产婆惊恐的叫声里,举着一个血淋淋的肉团子在她眼前划过,好像看着有好些手脚。
“啊!”她惊恐地叫了一声,扯着被子往床角躲去。
外面的丫鬟闻声进来,房氏回头道:“去请大夫来。”
被子里垫着的草纸上,正被血液晕染着,而且不断地扩宽。
孟茯这边晓得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了。
沈清儿吓了一跳,因来禀的人说阿瞳小产了,不但如此,还生了个怪胎。
她当时就去看了,只是见到她阿娘伺候在床榻前,又气不打一处来,没多待直接回来了。
只与孟茯吐槽。
又隔了两天,听说阿瞳越发不行了,她阿娘到处给找大夫。
至于她爹根本就不在南海城,去了乱石滩。
等着回来的时候,阿瞳已经没了。
沈清儿心里骇然,也顾不得去通知她哥,急匆匆回了西唐街的府上。
见阿瞳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如她第一次来家里时那样好看,此刻正躺在床上。
沈清儿看着却是有些害怕,急急忙忙退出去来,正好遇着去张罗丧事的房素屏。
房素屏见她从阿瞳的屋子里出来,眉头皱成一团,拉着她从这院子里出来。
“阿娘难过吧?”沈清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赌气的缘故,问着。
她见着阿娘悉心照顾着阿瞳,跟当初照顾阿兄一样。
房素屏却露出个沈清儿觉得陌生的笑容,“我为何难过?她死了我才能舒心呢!”
沈清儿不解她为何会这样说,但是脑子里回想起孟茯说的不对劲,下意识地朝她阿娘看去,想要从她带着笑容的表情上找出一丝破绽。
房素屏却将她拉到一旁的树荫下,这里也无旁人,大家都在忙着给阿瞳一个体面的葬礼呢。
“清儿,你长大了许多,阿娘是从来不担心你的,你哥哥也出息懂事,你们都是不用父母操心的好孩子,可阿娘总不能因为你们自己出息,便什么都不替你们做。”大抵是经历的多了,房素屏此刻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已经很平静了。
但是沈清儿却是满脸的惊诧,“阿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房素屏淡淡一笑,“没什么,只是我想以后,你爹不会再纳妾了,只会对我们母子三人好。”
沈清儿听得这话,虽然她不想怀疑自己的阿娘,但还是忍不住问:“她的死?阿娘你?”
房素屏摇着头,“不是我,只是你阿爹看她如此欺辱我,所以不想留她了。”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转过身面对着女儿,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清儿,阿娘知道你聪明,可是这个世道对于女人,从来都是不公允的,好男人太少了,阿娘也不可能陪着你一辈子,倘若有朝一日,你被人为难了,吵闹动手,都是下下策。”
她晓得女儿的脾气,是个冲动直爽的,眼里揉不得半分沙子。
所以她很担心女儿这脾气往后吃亏。
因此一句一字清楚地说道:“不要觉得哭是软弱的表现,有时候女人的眼泪用对了,比杀人还能诛心。”
沈清儿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脑子里一直在回荡着她阿娘的话。
大抵是她阿娘的老实软弱的形象已经在心里根深蒂固了,所以一时半会儿,实在是有些接受不得,心里憋得难受,只找到孟茯,将她母亲对阿瞳‘好’,却将阿瞳送上绝路的事情。
“我现在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我阿娘怎么,怎么是这样……”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可孟茯已经猜到了,“你想说你阿娘怎么变得这样恶毒?对不对?”
虽然不想承认,可是阿瞳的确是因为她阿娘才死的。所以沈清儿点了点头。
“这个世间非黑即白,没有谁永远是好人,也没有人从没有做过错事。作为母亲,你阿娘没有错,她只是选择了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你们。”房素屏身体一直不好,她的担忧孟茯基本上可以理解。
所以房素屏应该担心哪一天自己忽发病去了,即便阿瞳不会被扶正,但是沈二哥总不可能这样年轻就一直做鳏夫吧?
所以往后还会有后娘。
毕竟沈二哥,从来都是个多情人。
房素屏选择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便替儿女没将能看得到的障碍扫清。
害是人不对的,可是作为一个母亲,谁也不能去批判她。
孟茯见沈清儿垂着头不言语,只怕还是没能接受。她站起身走到沈浅儿身前,将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握在手里,“丫头,为母则刚,你要想想你阿娘,她本来都是个最胆小怕事的,却是为了你们做出这等事情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谁都可以去指责你阿娘的不是,唯独你们兄妹俩不可以。”
沈清儿扑在她的怀中,是啊。
想哭,可是眼泪却迟迟没有掉下来,似乎也晓得此时此刻,她不该去哭一样。
沈清儿的脑子里,想着阿娘从前的行事作风,胆子是那么小,阿娘去策划这一切,让阿爹亲自动手,让阿瞳绝望,让阿瞳死亡。
阿娘想来也很怕,可自己不但不理解她,还和哥哥一起责备她看不起她埋怨她!
阿娘的心里应该是多难受啊。
又想起今天自己忽然抛下阿娘跑回来,当时她该是多伤心啊!
于是抬起头,朝孟茯看去,“小婶,我想回去陪着我阿娘。”
“去吧,好孩子,去好好陪你阿娘。”孟茯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李红鸾和萱儿不知道这些事情,就晓得阿瞳小产去了后,沈清儿两头跑,跑了好几趟。
所以这会儿见她又要去,还收拾了两个包袱,有些纳闷地问孟茯:“怎的?她娘还要她回去给阿瞳跪灵么?”
她们俩一直也晓得房素屏一直对阿瞳很好,好到令人发指的那一步。
因此这样认为,也不意外。
孟茯摇头,“回去陪她阿娘去了。”
萱儿和李红鸾也没有多想。只是看到剑香又不在,“剑香姐去哪里了?”
“铺子里吧。”孟茯发现了,剑香最近去杂货铺里很是勤奋,勤奋得出奇,但是没有想到,剑香会看上了那秦泊。
且不说这杂货铺里的一帮小公子年纪都比她们要小几岁,剑香和自己也是同岁人,二十出头了。
所以孟茯即便上次听了拓跋筝的话,给留心一些,但怎么也没想到,她怎么就看中了秦泊。
当然,孟茯也没说嫌弃秦泊腿脚不好,而是那其他几个小公子,明明也很出众嘛。
“去杂货铺子里作甚?”李红鸾疑惑,不过眼下也没什么事情,便和李宣儿使了个眼色,“孟姑姑,我们也没什么事情,您带着我们一起去呗。”
孟茯的确是要去杂货铺,本来早就要去的,但是因为沈清儿的事情,耽搁了一下。
萱儿也可怜巴巴地看着孟茯:“阿娘,我们已经两天没出门了,而且我好想吃食堂里的桂花鱼。”
“想吃桂花鱼,让兰若给你做啊。”孟茯当然知道这俩丫头是去玩耍,哪里会真的是想吃什么桂花鱼。
“兰若姐那样忙,哪里有空?”萱儿嘀咕着。
“走吧,只是去了就到楼上去,别在下面耽误人。”反正自己就是去看一下昨天的账目。
其实也用不着每天去,只是如今这些小管事们都在考察期,她也要认真几分,有什么问题也能早些发现。
萱儿二人当即麻利地给孟茯撑伞拿团扇。
因为剑香在那头,也就不用喊拓跋筝了,娘三便直接乘着马车去。
铺子这里,阿亓眯着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剑香跑前跑后的,看起来好忙的样子。
便尾随在她的身后,见到她竟然是给秦泊这小瘸子送东西,气得脸红脖子粗。
前几日他就看到剑香跟着一少年在街上一同并肩而走,看着有些像是秦泊。
但当时他忙着给他大哥谢淳风送东西,所以没顾得上仔细看,所以不大确定。
明明他也鞍前马后,有时间就殷勤地找她,给她送东西。
虽然她也没收,但是自己的心意到了啊。
眼下只觉得气愤不已,只冲到他二人中间,朝着剑香质问道:“你每次都拒绝我,就是为了这小瘸子?”
“你说什么?”剑香皱着眉头,将手里拿着的一垒本子放到身后的柜台上,“你再说一遍!”
“就是小瘸子,难道我说错了么?”阿亓也不知道,对上剑香那双眸子,他忽然有些心虚害怕起来,但绝对不是怕搓拳磨掌的剑香打自己。
怕什么,他也不知道,就是很怕。
一下气势也不如方才。
然后迎面就一拳打来,他也没躲,两眼冒着金星,只是觉得嘴里逸出一股腥甜,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你,你居然打我。你为了一个小瘸子你居然打我?”
“你闭嘴!不许你这样说他。”阿亓这样一口一个小瘸子地喊,让剑香有些急。一面想要阻止阿亓,一面又偷偷打量秦泊。
秦泊却早就已经习惯了,本来是不在意的。
只是他也忽然意识到,剑香姑娘对自己,只怕跟着海潮他们说的那般……他心里是高兴的,头一次感觉到被姑娘喜欢,不是那种贪慕他的银钱和身份的。
可是也难过,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脚。
阿亓没说错,自己就是个小瘸子。
一股自卑油然而生,下意识地就想转过身要走。
身后传来阿亓有些委屈的声音,“你是不是喜欢他,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秦泊便加快了脚步。
可是却叫剑香一把拉住,“你不许走。”
剑香活生生地将他给拉退了回来,站在原来的位置,然后抬头挺胸朝阿亓清清楚楚地说道:“我就是喜欢他,我不单喜欢他,我还要将他带回去做我的夫君!”
“你……”
“你……”
秦泊和阿亓,同时发出惊讶声音。
只是两人的话都没能说出口,因为剑香一把就将那秦泊扛到肩上,一脸坚定地朝阿亓看去,“我这就将他扛回去成亲!”
四下围了不少人,但是哪个敢动剑香?
阿亓气得红着眼睛,自己哪里不好,她为何不喜欢自己,反而去喜欢那跛脚又一无是处的秦泊!
不甘心,追了出去。
本来围着看热闹的人不少,这下他们一前一后走,引来的人越发多,尤其是剑香一个小姑娘,将那个比她高大半个头的少年公子扛在肩上。
廉海潮远远看到了,慌得无法,只急着要去喊卫大总管。
不过一转头,就看着正在门口下车的夫人,如临大赦,连忙迎上去,“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剑香把秦泊扛走了!”
几乎是他话音才落,剑香就将那脸红得跟柿子一样的秦泊扛着从大门口跑出来。
身后还跟着个不甘心的阿亓在追逐,嘴里不知道骂骂咧咧再说什么,人声鼎沸,孟茯根本就听得不清楚,就是什么瞎了眼,什么小瘸子。
孟茯刚来,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这一幕傻了眼,“怎么回事?”
可是扛着秦泊的剑香并没有停下,反而直接从她面前飞快地跑过。“夫人,我要成亲。”
留了这么一句话,直接扛着秦泊就上了孟茯刚下的马车,催促着车主,威武霸气道:“我包车,走!”
孟茯身后的李红鸾和萱儿也一脸疑惑,不过眼里更多的是兴奋,抓着那廉海潮便问:“廉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廉海潮当时也没在现场,他是发现那边围的人多了,觉得不对劲才过去的。
但个时候,剑香已经把秦泊扛起来了。
不过他早看出剑香对秦泊不一样,所以结合自己看到的和所猜测的,回道:“应该,应该是剑香姑娘看上了秦大吧……”
然后强抢良家妇男。
不过这个阿亓小妖精怎么回事,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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