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爷则指着另外一物。“李大人且看这一物。”
李大人刚被那些个旱蝗恶心得一头冷汗,如今还有些头晕目眩,忽见着这小缸里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像是乡下的癞疙宝,又不大像,比那个黑,比那个小,不过一条腿大小罢了,长了一双眼睛绿莹莹的,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时只听陶圩指着房素娴含恨说道:“这是我母亲鞋子里找到的,鞋子正是这毒妇亲自做的。”说着,两眼血红地看朝房素娴,恨不得直接掐死她罢了!
当时表妹才去没多久,这毒妇特意熬夜做的,后来说起时,自己还感动心疼。
哪里晓得就是一张催命符。
本来这来打官司的沈昼言夫妻俩外带那个瘫着的大舅兄,可如今他们却被挤了下去,被陶家父子占据着。
听着这一桩桩,也不像是巧合,只不过是真的话,那的确叫人寒毛倒立,对比起来小崔氏对他们还算是仁慈的,没有一下要了他们的命。
听得荣伯府里这么惨,也是唏嘘不已。
围观看热闹听八卦的老百姓更是第一时间将这里的消息传出去,甚至还有人以此消息换取银子。
一传十,十传百。
相爷的姻亲家里,哪个还能坐得住?
然后这桩案子李大人还没得个章程,房相爷小媳妇又来状告婆婆。
房相爷的小媳妇没得生养,这是京城上流圈子里众所皆知的,为此她在房相府里日子最艰难,不但要看着丈夫天天跟着宠妾出双入对,还要将那妾室的儿子做自己的亲骨肉来养。
可她听闻二姐被二姐夫家里壮告后,见着婆婆去了佛堂礼佛,便偷偷跑回娘家哭诉,央着娘家找人给自己彻彻底底检查身子。
也是中毒了,所以才没得子女缘份。
她如何中毒的不晓得,但有一点倒是十分肯定,她往后是没得做母亲的机会了。
一下就崩溃了,只求父母亲给自己做主。
若是早前她父母是断然不敢冒险跟房相爷家闹翻的,可如今先有沈家二公子,如今又有荣伯府上,还有何惧?
而且女儿从家里被轿子抬出去的时候,的确是好好的一个闺女,如今成了这般模样,不是他房家下毒,难道是自己的闺女自己吃药么?
且不说这京城衙门里头一次如此热闹,聚集了这般多的达官贵人,便说这房相府上。
小崔氏在听闻女儿被状告后,就着急了,她虽不晓得女儿究竟有没有害人,但她的确将女儿引荐给那位高僧的。
但到底是妇道人家见识浅薄,不敢去跟房相说,只急急跑到佛堂来求菩萨保佑。
房相因早上起来听闻沈昼言状告自己,本也没放在心上,自顾去丹房潜心修炼,哪里晓得二女儿家里,已是出了大事。
那就好似导火线一般,将一个个炮仗全部引爆了,小媳妇也去告了。
等他从丹房里沐浴出来时,外头已经变了天,管家待他已不似之前那般尊敬了,背上还背着包袱,“相爷,小的没这好福气,没法伺候您到终老了,这一年的工钱也不要了,算是谢谢您这些年的照顾。”
说罢,也不去看房相,转身便走。
只是下了台阶,不知如何想的,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屈膝朝地上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您待小的,算是有知遇之恩,小的一家这些年也承蒙您照顾,这三个响头,算是小的还您的恩情了。”
外头都那样了,相爷哪里还能好?他早些顾着命要紧,只趁着现在风声还不算紧,急忙离了京城,免得叫人认出自己是房相府的管家。
房相爷皱着眉头,气得嘴唇发抖,院里除了自己身后的两个小丹童,就没了别人,便只得吩咐他二人,“去前头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然后两个小丹童一去不复返。
少不得讲,跟那管家一般一样跑路了。
而且府上奴仆们见管事的跑了,怕到时候府上被抄家,他们这些下人即便不会被打入大牢,可也要被另外发卖的。
但出在房相房里,如今人人谈房相色变,哪个会要他们?
朝廷又不可能养着他们,少不得最后落个跟囚犯一般,打发到采石场去干苦力的造孽活。
如此不如直接偷了卖身契,自己跑了算。
跑就算了,有的胆子大,走的时候还顺手牵羊。
房相半响等不得,跑出来时,只见三个儿子衣衫散乱,四处都是拽不住的贪婪下人们抱着家里的物件跑。哪里还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沈昼言有那样大的本事,朝夕间不到,就将这相府破灭了。
“沈昼言!”他十分不甘心,又恨这些个背主的奴仆们,只喊着儿子们,“伺候老夫更衣,我要进宫!”
三个儿子听得这话,连滚带爬到他跟前,“父亲,晚了!”
“你们什么意思?”房相不懂,怎么三个儿子都变成了软骨头,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果不其然,这时候只听三儿哭诉道,“二姐害了二姐夫的宠妾,还害了她婆婆,还有小弟的媳妇也把母亲告了……”他哭哭啼啼的,说个不清楚。
可房相却已经想得到了,一瞬间没得了半点光彩,死气沉沉地跌坐在铺着红地毯的石阶上。
耳边是儿子们的声音:“二姐熬不住,已经招了,是福音寺里大德主持给的,母亲给引荐的。”
“母亲身边的嬷嬷也招了……”
“……父亲,我们房家完了!”
他三个兄弟身后,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满脸惧色,没了以往高高在上和嚣张跋扈,显然也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才好。
房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儿子们的声音越来越远,一阵耳鸣将他们的声音抢了过去,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往自己脑壳里压榨一样,疼得他死去活来,顿时一口血痰卡在喉咙里,出不得气,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挣扎。
吓得一帮儿子儿孙扑过去哭喊。
只是房相死命抬起手,挣了两回,气儿就没了。
死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原本老丈人是要将小崔氏催明湖嫁给他的,但那时候他还没出头,小崔氏的生母就病了,她就去跟前服侍。
是老丈人惜才,将嫡长女催滴珠嫁了自己。
他此刻想,莫不是那时候催明湖嫌弃自己还是穷苦书生,瞧不上这桩婚事,所以找了这借故躲了过去。
后又见自己出息了,便又设计害死崔滴珠,取而代之。
压根不是说的什么,不甘心被姐姐抢了婚事云云,心里爱恋自己忘不得,所以一时糊涂,才给崔滴珠身体里放了那旱蝗。
只是可惜,他想到的时候,生命已是到了终点。
佛堂里的小崔氏只听得外面脚步来来回回,慌慌张张,但她心里更慌更怕,压根不敢出去,只想守在菩萨面前,求菩萨保佑她,保佑房家躲过这一劫。
她佛堂的门没锁,但小崔氏现在是鼎鼎有名的毒妇,哪个敢要她的东西?莫说是这佛堂里,就是她屋子里的,如今谁也不敢碰,哪个晓得里面有没有旱蝗什么的。
直至这会儿,似乎听到儿孙们的哭声,才不安地起身出来。
却见院子里这会儿没了半个人影,一片荒凉凌乱,惊得她魂儿险些飞了出去,以为自己是魂游到别人家里了?
只寻着哭声去,便见着了狼狈不已的儿子儿孙们,守着一具尸体痛哭流涕。
她见了,方才真正害怕起来,只这怕不是梦了。
惊呼了一声:“儿?”
这一喊,三个儿子都扭头朝她看来,可惜再没有一个敬爱她的,满眼都是说不尽的仇恨,好似她是杀母杀父的仇人一般。
小崔氏被儿子们的眼神吓着了,惊在原地动也动不得,只想多半是梦,儿子们孝顺敬爱她,哪里会这样瞧她?
一定是太急,被迷住了,魔怔梦魇了。
只是下一刻,脖子就喘不过气来,儿子的脸被放大在眼前。
耳边只听着儿子们用她最熟悉的声音,用最狠毒的口气骂着,“毒妇!你这个害人的毒妇!”
气儿出不得,她双手乱抓双脚乱蹬,一张脸憋得青紫一片,下身已经失了禁,屎尿齐飞。
等着臭味熏到儿子们跟前,悲愤中寻得一丝理智,想起放手时,小崔氏已经断了气。
正巧衙门里来了人,宫里也来了人。
瞧见这一幕,也不管他一家子是死是活,齐刷刷带到了衙门里去。
沈昼言等了一日,看了别人将自己的堂抢了几回,等着这快天黑的时候,终于轮到自己了,也见着被告了。
只是可惜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福音寺大德主持又早得了风声遁了,房家一系全都被拿了大牢里去,又是几桩和离书送到李大人的堂上来,房相这各姻亲家,也都是有权有势,哪个都能将李大人压住,他只能连夜判了和离。
且说这些个姻亲家,也不见得谁家都被害了,不过是生怕惹祸上身,便是没得的,也要现编一个来自保,免得成了这房家人一般,被当作瘟疫一般,人人避之不急。
好一个树倒猢狲散。
沈昼言虽在衙门里白等了一天,最后得了两具尸体,但房家倒得如此干净利落,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他还以为这案子少不得要磨个十天半月,方才能有些进展。
也做好了长期跟房家对峙的打算,哪里晓得只短短一日,高高在上的房家顷刻间便瓦解湮灭了。
回去的时候,仍旧觉得好不真实,直呼道:“可怕,太可怕了!”
房素屏的兄长早就熬不住送回来了,如今马车里就他夫妻两个,听得夫君的话,伸手过去握着他有些冰凉凉的手,“夫君怕个什么,你又不曾做那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那般,到底是自作孽被天收。”她原本还有些情的,可是这段时间早就被父亲的冷漠磨得没了。
所以房素屏此刻也不难受,反而难过自己的生母,只怕到死都不知道是被妹妹害的。而自己还认贼做母这么多年。
沈昼言哪里能不怕,房家太可怕了,人可怕,倒得也快得可怕。听着房素屏的话,问着她:“我除了贪花好色些,没得什么大罪过吧?”那些女人不叫她们有孕,床笫间欢好时,自己也是用了羊肠,应该没事吧
只是随即又抖了一下,“当初我一时糊涂,只顾着哄阿瞳,还不晓得她是如何打发后院里的那帮人呢!”
房素屏也怕遭报应,尤其是怕报应在自己儿女身上,当下便道:“既然案子明日就了结,咱们快些回河州去,寻一寻她们都在何处。”即便不接回府来,也要给找个好归处。
沈昼言恨不得现在就启程回河州,但想到那大舅兄,“大哥怎么办?”
“自然是带着一起去,他如今这般模样,丢在京里无亲无故,哪个来照顾?”
沈昼言想着也只能如此,当下同意了,算是积德,何况也是自家人。
今日听了房家一天的八卦,耳边全是老百姓们说什么报应的话,他现在后怕得很。
而且他也亲眼见着房家如何覆灭的,想着后续一切都因自己听了女儿的话,像是孟茯建议的那般,引到舆论先攻击房家,才引得了房家其他的案子。
于是只同房素屏说道:“这个弟妹好了不得,我若真顾及读书人的情面,端着不在衙门口里诉冤情,不提何家,只怕你的这些个妹夫弟妹们,也不会想着怀疑到他们身上,反而要跟着房家齐心协力来对付咱们夫妻两个。”
“可不是嘛,好在她是咱们自己人,虽晓得这些个手段,但自己行事却是端正的。”房素屏只庆幸孟茯是夫家这头的弟媳妇,倘若是房家那边的,只怕现在遭罪的便是他夫妻二人了。
沈昼言这会儿后怕过了,开始兴奋起来,“回去我立马去信一封,给他们说一说今日的精彩绝伦处。对了,我还听黄师爷说,弟妹与这李大人家是有些渊源的,只是不晓得是个什么渊源,但李大人好像也是沅州人。”
房素屏听了这话,只道:“往昔那些个纨绔们的案子,他都怕得不得了,一拖再拖,如今却这么快地开了堂,只怕还是因弟妹的缘故了。”想来黄师爷今日那话,也不是白跟夫君说的吧?
于是建议着:“左右明日案子才能结,是启程不得了,咱们不如去拜访一回,反正他也是两袖清风的寒门出生,还怕别人指三说四么?”
沈昼言自是同意了。
又说还没等到第二天结案,各家但凡是与房相有关的东西,都连夜烧了个一干二净,他进献到宫里的宝贝,也是一样不留,全部销毁。
便是早上听到案子风声时,张罗着要替房相揽下这桩案子,好叫他欠自己一个滔天人情的四皇子,如今也顾不得责怪那李大人滔天大胆,动了房相。
只忙着与房相来往的东西全都偷偷毁掉,甚至还担心那书信上下了毒,反正满城都因房相家的那些个稀奇恶心的毒物闹得人心惶惶。
四皇子也担心那自己中毒,连夜找了相熟的太医来给自己诊治。
不但如此,还连夜着急幕僚们给自己出主意。
毕竟他这些年来,和房相走得近了。
他可不想遭房相那般的下场。
而房相折了,柯家这头最是高兴,这样与房相一党的四皇子就是一身骚,如今顾暇不及旁的,就只剩下一个大皇子了,他又要顾着那贤德仁厚的脸面。
那自己这女婿李琮岂不是要得救了?
远在南海郡的孟茯等人,是房相死了七八天后,才得了信。
见信中沈昼言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便是萱儿也忍不住朝孟茯看过去,“阿娘不过随口一句,哪里晓得真如那瞎猫碰着死耗子,房家竟然还真将这恶心东西用在别处了。”
沈清儿则崇拜地看朝孟茯,“小婶,您实话说,您是不是神机妙算知天机?不然怎么事情这样巧合呢?”
孟茯还真就跟萱儿说的那样,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不过归根究底都是房家自己本身的问题?至于断天机,她更没那本事,无奈道:“我若真有那本事,这一次海贼来时,我岂会不知?”
就算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事情,那也是关于柳婉儿和男主角爱得死去活来的碎事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你们一定想不到我半夜偷偷更新了吧~~~~不得二更,不要等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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