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澜当然不同意,在这州府里,治安还算是森严,可她还能叫白隼部落那些疯子杀神遇着,这样的运气沈夜澜哪里敢将她带到郦县去?
郦县三面环山,连城墙都没有,原本是极好的地理位置,算是易守难攻的。
可这些年挖这矿洞,越挖越多,到处都给挖坏了,如今山不成山,好好的天然屏障也是千疮百孔的。
这郦县自然也没了从前那般安全。
孟茯见他不言语,多半是拒绝自己了,有些不甘心,便有些赌气似的,嘀咕着说了一句:“你不带我去,难不成我自己还没腿么?”
沈夜澜自然也听见了,眉峰微微扬了一下,“一定要去?”
“想去。”左右在这里也是担心,做事也做不好。
沈夜澜沉思片刻,“那行吧,只是你走了,萱儿怎么安排?你放心兰若带着她在家里?”若飞若光在书院里,倒不必担心。
孟茯听到这话,肩膀不由得垮了下去,微微叹了一声,“那你小心些。”一面抬头问他:“我给你的药用了没?”
在郦县没用,但是那日追到白隼部落的那些疯子,用了不少。
“等你好些了,可以再配一点。”沈夜澜倒没有在这上面与孟茯客气,毕竟那些东西关键时候是十分好用的。
反正真遇到危险,结果比过程重要,所以只要能保全自己,能用药也就没必要自己劳心劳力动手亲自动手了。
因为孟茯这身上有伤口,这几天吃得也十分清淡。
沈夫人那边送来了不少好食材药膳,听说兰若喜欢这些,便给了几个食谱,叫她照着煲汤给孟茯喝,也好叫孟茯早些恢复过来。
所以此刻孟茯看着这桌上放在自己面前的鸽子汤和熬得跟牛奶一般的鱼汤,很是发愁,“不是我作,实在是这几天没断过,我实在喝不下去,明日可否不要再煮了,”曾经是饿过的人,既然都煮好了,实在是舍不得浪费。
所以只能忍着喝了些。
兰若见她碗里见了底,“那不行,良药苦口,不正是这样的,少喝些水,多喝些汤不就好了。”说罢,又给她盛了半碗。
孟茯看得发慌,急得朝一旁的沈夜澜看去。
沈夜澜也见她已经喝了两碗,也怕她再继续喝,反而撑坏了,伤了肠胃,方开口道:“罢了,今儿喝不下就算了,明日少煮一些。”
得了这话,兰若才没有继续劝她。
这是仲夏,天黑后屋子里仍旧是炎热的,所以大家吃完饭,也都在门口扇着蒲扇纳凉,因此街上的店铺关门也就晚了些。
所以吃过饭后,沈夜澜便去裁缝店里拿衣裳。
回来又买了些点心带来,递给兰若和萱儿,另给孟茯准备了一小包消食的山楂糕,将若飞若光的新衣裳包起,“可还有什么要给他们带的,我明日一并送过去。”
孟茯找人帮忙纳了两双鞋子,喊了兰若给找出来拿给沈夜澜,“别的这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你送衣裳去的时候,帮我问一问都短缺什么。”
其实孟茯如果不受伤的话,她明日是想跟着沈夜澜一起去书院看看的,说起来兄弟俩都去学堂这么久了,自己也不曾去看过一次。
“也好。”沈夜澜颔首,将东西装好出来。见着孟茯她们在梨树那里挂了两盏大灯笼,将树下的桌子照得亮堂堂的。
兰若在碾药,孟茯带着萱儿在一旁挑拣。
这是在给自己准备药?沈夜澜忙过去搭手,“其实也不必这样着急,我也要不了多少。”
“这几天不是躺着就是坐着,是该找些事情来做,何况这些早晚要做的,这会儿闲着,她们俩又不愿意去睡觉,我就趁着这机会将药配几副出来。”孟茯面前的筛子里,装满了草乌,细白的纤手在里面来回挑拣着。
沈夜澜扫了一眼,便去前面的小铺子里拿了石臼过来,跟着一起舂。
到了戌时二刻,萱儿开始打哈欠了,孟茯觉得也太晚了,便让兰若带着她先去睡觉,自己和沈夜澜留下来收尾。
不过基本是沈夜澜在忙,她就坐在一旁,偶尔耍一耍嘴皮子罢了。
沈夜澜本就是个聪明的人,记性又好,将这程序记得清清楚楚,后来不用孟茯开口,他也能作一副出来。
孟茯又见他跑前忙后,收拾器具,打扫桌子院子,样样在行,很是好奇他到底是不是沈家的三公子?怎么一点都不娇生惯养?这样粗碎的活儿他怎么都做得那样顺手呢?
“你看什么?”心里想得认真,眼睛盯着沈夜澜也就没移过,叫那沈夜澜好奇不已。
孟茯听得他问了这一声,忙收回目光,“没看什么。”
沈夜澜轻轻笑了一声,打了一盆水放到桌上,拿了帕子过来,“洗洗手。”
说着,竟然要去捉孟茯的手放到盆里。
这是要给她洗手?
孟茯连忙缩了一下手,“我是伤在腹部,手没断……”哪里要他帮忙?提起腹部,又想到兰若和萱儿说,那天沈夜澜将自己带回来,也没请什么大夫,自己上的药。
虽然在后世的时候,那吊带衫她也没少穿,但那不一样,而且伤口又是在脐下两寸,越想越是尴尬,脸颊不觉有些发烫起来。
“你怎么了?”沈夜澜见她耳根子发红,连带着脸颊也忽然红起来,忙身后朝她额头上试探去。
孟茯躲不及,只能硬着头皮故作埋怨道:“这么热的天,你又非要往我身上搭一条薄毯,我都快中暑了。”
沈夜澜侧目打量着她有些慌张心虚的目光,心里猜了个七八,虽不晓得她怎就忽然间害羞了,但还是装着不晓得,接了她的话,赔着罪:“是我的疏忽了。”
孟茯擦了手,现在只想赶紧躲到房间里,“我先去休息了。”
沈夜澜应了声:“嗯,洗漱的热水都给你准备好了,明日我会倒,你洗了就睡下,省得扯动伤口。”
孟茯头也没回,应了他一声,加快脚步上了台阶,忙推门进去。
沈夜澜那样一本正经的脸上,嘴角才缓缓扬起来。
翌日一早,沈夜澜果然在她还没起床的时候就进来将那些用过的水端了出去,又给准备了干净水送进来。
孟茯本来已经醒来,但是觉得人家不过是体恤自己受了伤,帮忙打水而已,自己就乱七八糟的想,实在不应该。
便索性闭上眼睛,等他出去了才起来穿衣裳。
等着她出来,沈夜澜已经走了。
“先生说不吃早饭了,到衙门里吃,正好坐衙门的马车去书院。”兰若见她出来,说道。
孟茯听着他已经走了,心里竟然觉得轻松了不少,吃过饭就领着俩孩子继续挑拣药材。
腹部的伤口正在结疤,痒得难受,偏又不能抓,所以孟茯这两日过得有些不自在。
不过倒是享了不少口福,沈夜澜连续两日从外面回来,都会带不少零嘴。
只是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只能维持到今天,明儿一早他就要启程去郦县了。
他一走,孟茯一颗心又开始悬起来。
沈夫人趁着孩子们午睡,过来瞧她,“身体既然好了些,就多过去走动。”看了院子里梨树下的萱儿和兰若,“也领萱儿过去玩,我母亲挂记着这小丫头呢。”
孟茯受伤这段时间,她们母女不单是送了不少好东西来,还隔三差五过来,让孟茯很是过意不去,如今还要邀上门,就越发不好意思。
“这些天已经劳烦你们跑了这么些次,我也不曾留们吃一顿饭,还拿了你不少好东西,怎还好意思上门麻烦?”她有的,人家有,她没有的人家也有。
真能拿出手的,也就是些养宫调血的药了。
但这也要等她身体好了些,才能将药丸配置出来。
沈夫人见她这样见外,忍不住笑道:“都是一家人,你这样客气作甚?何况三弟还全指望你照顾着,你不晓得他从前一年也难得归家一次,可若不是夫君叫他去郦县,他哪日不曾归来?”又感慨道:“兴许又是年纪到了,这些年该去的地方去了,该玩的也玩过了,心总算安了下来。”
倦鸟也要归巢了。
孟茯对于沈夜澜的从前,其实可以说算是一片空白,只是听他提过几句,去过很多地方。
因此听到沈夫人的这些话,很是好奇,但也不好意思去问,毕竟她跟沈夜澜这婚事,本就是一桩交易罢了。
今儿总算留沈夫人吃了顿午饭,一直送她到门口,方才折身回来。
过了两三日,沈夫人又来了,问着她,“我听夫君说,这郦县的事情,没有三两月怕是没有一个好结果的。”
孟茯一听急了,“不是说要不了多久么?”
沈夫人笑道:“你个傻丫头,三弟是怕你担心,哄你罢了。不过他这样两头跑,的确是劳累得很,只是可惜这事儿他已经接管了,再叫别人去做,只怕又不顺手。”
孟茯急得已经站起身来了,“我当初就跟他说,与他一起去,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着。”
“怎的,他不愿意?”沈夫人试探地问道。
孟茯摇头,“他倒是同意了,只是兰若年纪也还小,将萱儿扔给她,我也不放心。”
沈夫人听罢,连忙道:“这好办,我母亲本来就十分喜欢萱儿,接了她过去作伴不就好了,若飞若光在书院里,有先生们教导照顾,你就更不用担心了。”
孟茯有些心动,倒不是怕萱儿在府上受委屈。
大赵氏对萱儿的疼爱,是没有假的,可孟茯担心萱儿不适应,毕竟自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有分开那么久。
她是个小姑娘,年纪又不算大,正是粘人的时候呢。
沈夫人见她意动了,却犹豫着迟迟不点头,有些着急,“怎的,你还怕我怠慢了萱儿不是?”又说:“我家浅儿不过两日就要来了,她比萱儿大三岁,也能玩在一起,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家浅儿来了,她出了月子后,与沈大人商量一回,就打发人去接了。
哪里晓得,蓉蓉表妹硬是要一起跟着过来。
这玖皁城本就不安全,祖母放她来,还不是因为三弟?所以为了让孟茯跟蓉蓉不要碰着面,沈夫人这才来劝说孟茯去郦县的。
蓉蓉身子不好,沈夫人也生怕她因见了孟茯,气出个好歹,祖母那里不好交代。
更怕孟茯见了蓉蓉不自在,在蓉蓉面前吃亏。
所以与沈大人商量一回,不如让孟茯去郦县,既能躲开蓉蓉,又能和三弟在一起。
两个心意相通的年轻人在一处,只会越来越情深似海,到时候便是蓉蓉如何,也不怕孟茯和沈夜澜的婚事出现什么变故了。
可孟茯也不傻,沈夫人一副迫不及待劝自己去郦县,太奇怪了。
此刻听着她将大女儿接来了这玖皁城,便想莫不是有什么自己不能见的人跟着一起来了?若真是那样,自己倒真没有必要继续在这玖皁城待着与那人碰面。
以免到时候生出些摩擦,平白无故添烦恼。
但让萱儿和兰若去府上,她反而又不放心了。
便拒绝了沈夫人的好意,“容我想一想。”
沈夫人也不敢催促得太紧,怕她察觉出什么,那就不好了。
因此只叫她好好考虑,便告辞回去了。
她走了,孟茯仔细想了半晌,倒是想到了孙大的头上去,他如今也搬过来了,离得不算远。
但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小子,似乎也不见得能照顾人。
所以托付给他也不妥当,她自己坐在梨树下发愁,兰若和萱儿坐在屋子里学着纳鞋底。
萱儿好奇,“阿娘不放心我们,那带着咱们去不就好了,还能搭把手做些事情。”都说那郦县不如这州府里安全,可萱儿觉得哪里都是一样的,只要有阿娘在就好。
却听兰若说道:“且不说那里不安全,乱得很,就是那落脚的下处,只怕也不如这里方便,而且。”她说到这里,就没再往下说了。
萱儿疑惑地看着她,“而且什么?”
兰若压低了声音,似担心孟茯听到一般,“而且咱们不在眼前,就你阿娘和先生一起,也能方便些。”说着,那两个手指比划了一下。
萱儿也不晓得明白没明白她的意思,半知半解地点了点头,“那既然这样的话,我就和阿娘说,我们沈大人家的府上。”
要论安全,也只能是那里了。
于是晚饭的时候萱儿便去和孟茯说:“阿娘,我和兰若姐去沈大人家那头吧,您快些收拾,争取明儿一早就出发,兴许晚上就见着先生了,那头不如咱们这里,你去了他也能吃口热饭。”
孟茯听得这话,想了一晚上,总算是下了决心,将萱儿和兰若送到沈大人家的府上去。
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二人要听话乖巧。
沈夫人见她主动将人送来,也没去追究她怎么这样快就做了决定,但还是欢喜地领了萱儿和兰若,到大赵氏住的小院子里安顿下来。
孟茯又交代了几回,方从府里出来,将孙大请过来,托付他帮忙照看着铺子。
其实也不用怎样看,隔三差五来瞧一回就是了。
又准备了不少东西,翌日一早在沈大人的安排下,乘着马车往郦县去。
她身上的伤到底是没有痊愈,所以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到了郦县的时候,已经极晚了,也亏得这里是没有城墙的,她还有沈大人的手令,才没有被这值夜的守卫拦着。
她要来的事儿,沈夜澜显然提前不知道,这会儿才晓得,匆匆忙忙来接,“怎么忽然想着来了?”伸手去扶她下马车,探了一眼车里,见后头垫着厚厚的毯子,常用品一应俱全,晓得她在路上没受罪,才放心了些。“伤口疼不疼?”
“没事,一路都躺着呢。”孟茯将手里的包袱递给他,“我行李有些多,你如今在哪里落脚?”
沈夜澜原本是住在客栈的,但因要长久留下来,便在城北一处巷子里租了间房子。
当下拿了行李,便领着孟茯过去。
房子算是大通间,还算是宽敞,里头铺了一张床铺,外面有些书桌茶几等,显然他平时待客就在这一处。
“不敢太扎眼,好房子也住不得,你来了只能同我这里受罪。”他这些天一直暗中调查矿上的事,但进展不大,有意改头换面,混在那些个矿工里,亲自进矿洞查一查。
孟茯到不觉得环境多差,何况这一路什么苦头没吃过,这比起从前住的地方,算不错的了。
唯一叫她有些为难的是,只有一张床。
沈夜澜似也瞧出了她的担忧,忙朝着桌子指了指,“晚上我在这里铺一床被子就是。”又问她想吃什么?
他这里根本就没有开火,吃饭也要出去,孟茯正犹豫着不麻烦了,沈夜澜却已将她的包袱夺了放到床上,“转角出去,有一个好吃的馄饨摊子。”
不由分说,将她拉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