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也会这样吗。” “从来不会。” 他从前只知道睡觉和玩,打个滚就能收到无数的赞美,怎么会知道人间的七情这么苦,又怎么会为之落泪。 不言觉得他这次在人间的反应很不寻常:“为什么现在会哭?” 鹿鸣想,大概是因为他想起了澜止。 当时,澜止也是这样病到药石无医,他带澜止到城里看病,去求大榕树,请最好的妖医,甚至不惜割肉给澜止,希望他能好一些。 可得到的结果便是治不好了。 他眼睁睁看着澜止一天天的消瘦下去,从一个精壮有力的男子,瘦到皮包骨头,所有衣服都松松垮垮。 眼睁睁看着每天都要早起打坐念经的澜止,虚弱到总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可澜止怕他难过,一直对他笑呵呵的。 其实澜止也很想活下去。 他总是强迫自己醒来,强迫自己吃饭,吃不下也要吃,他不舍得死。 鹿鸣紧咬着牙,嘴唇抿成一道薄线,身上的肌肉微微的颤抖,还是没能忍回眼泪。 那个男子跟澜止那时候一模一样,心里还有牵挂,不舍得妻子难过,也不舍得就这样死了。 可命让他不得不死。 鹿鸣跪在了蒲团上,替那对爱侣求药王菩萨。 佛啊,答应他们吧。 不言静站在一旁,看着跪在佛前的鹿。 久别人间,再来人间,他对人间世事又生出不同的感悟。 不言也明白了一件事,小鹿总说自己禅心寂灭,他说错了。 总有人,在人世间历经万苦,却不曾真的变得偏激执拗,反而更加慈悲。 作者有话说 我的鹿快要得道了第109章 只愿卿卿意逍遥 庙中的香客络绎不绝,鹿鸣祷告了一句便起身,让后面排队的人进香。 他站在一侧,失神看着香客一位接一位的跪下来。 佛陀就像他们漆黑夜里的一线孤灯,在他们心灰意冷的眼睛里燃起最后一丝希望。 若不是心中苦闷无处纾解,谁又会来求问神佛。 鹿鸣回头看到安静站在旁边等他的两个人,勉强扯出个笑容:“走吧,去别处逛逛。” 自佛寺出来之后,鹿鸣好像对世间的热闹繁华都失去了兴趣,就连平日里最爱吃的荷花酥也食之无味。 阿平乖巧的趴在不言肩膀上,不吵不闹的,让他吃饭就吃饭,哄他睡觉就睡觉。 他的小脑袋想不明白为什么鹿鸣去了一趟佛寺,心情就忽然不好了,但他知道这时候他应该乖一点。 平日里精力旺盛,玩到半夜才肯入睡的阿平早早的被不言哄睡了。 不言吹了灯,窸窸窣窣的摸上床,抱住鹿鸣:“还在想白日里的事。” “嗯。”鹿鸣闭上眼,眉心微蹙,“不止他们,想起了很多。” 想起他族人如何死的。 想起他抱着阿炎四处奔逃,为了给阿炎讨一口吃的,跪在肮脏的泥土里,任人殴打谩骂。 想起澜止弥留之际的样子。 想他从以前那般逍遥自得的日子,一步步和着血泪,落魄到如今。 桩桩件件就像一颗无法消融的黄连,堵在他的心口,让他说不出咽不下。 他对不言笑了笑:“我没事,睡一觉也就好了。” 不言闷闷道:“你心里难过,为什么不跟我讲。” 鹿鸣失神的盯着顶幔的一点,又阖上眼,缓缓的、很长的吐出一口气息:“讲不讲的又怎么样,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你陪着我一起难受。” 不言抿着唇没有说话。 鹿鸣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笑道:“你快些睡,明日你早起给我和阿平多买些特色小点来尝尝。” “好。”不言没再多问,问了鹿鸣也不会说。 他听了又如何,以他的慧智开解不了鹿鸣,这一点不言心知肚明,他的慧根比起鹿鸣还差得远。 可就算如此,他也想陪着鹿鸣一同欢喜,一起难过,就算是刀山火海下地狱,他也愿意陪他一起。 鹿鸣显然不这样想。 不言感觉自己又一次被推开了,好像不管他怎么努力,都无法进入到鹿鸣的世界。 夜色过半,鹿鸣听着屋里两道沉睡的呼吸声,静悄悄的从床上起来,踏着月光到了佛寺。 佛寺大门紧闭,僧人也都睡下,鹿鸣捏决穿透佛门,独自一人走在寂静的佛寺中,在一尊金佛前跪了下来。 万籁俱寂,鹿鸣不知在佛前跪了多久,垂眼时看到蒲团前展开的佛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 “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諦揭諦,波罗揭諦,波罗僧揭諦,菩提娑婆呵。” “揭諦揭諦,波罗揭諦,波罗僧揭諦,菩提娑婆呵。” 鹿鸣一页一页的翻着经书,这些经文他早就倒背如流。 区别不过是,他从前在灵泉池水中逗着鱼儿鸟雀,踢着水花念。 如今是深夜寂寂里,跪在佛陀的长明灯前念。 念罢最后一页,鹿鸣将经书合上,细长的手指按在经文之上,看到一双僧鞋朝着他轻步走来。 鹿鸣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我吵到师父清修了吗。” 住持合掌念了一声佛号:“施主乘夜而来,必是有难解之事。” 鹿鸣道:“我心中悲苦,无处倾诉,故来见佛陀。” 住持问他:“苦从何来。” 鹿鸣诚然道:“我见世间万象,便觉苦从心起。” 住持合掌:“阿弥陀佛,施主尝过世间万苦,推己及人,思人及己,于是种种感同身受,故而悲苦难纾。” “或许住持说的对。” “日有阴晴,月有圆缺,世间万事总不得圆满。” “我该如何。” “施主何不尽自己所能,纾解旁人的苦难,也是排解自己的忧苦,回归本心,重修佛道。” “重修……佛道?”鹿鸣低头笑了一声,“我是佛门放逐人,剔佛骨,寂禅心,破金身,就连内丹,我也已赠与他人,如今浑身上下唯留一根魔骨撑着我的命,又如何重修佛道。” “施主佛缘深厚,这一句却说的不对。” 鹿鸣抬头看他,想听如何不对。 住持道:“万善起时心即佛,佛本在心不在骨,佛本在心不在身,禅心能寂灭便能重修,修心即在善起之时。” 鹿鸣道:“可我如今,有心无力。” 住持笑起来:“会有人帮你。” “谁。” 住持往后指了一指,让鹿鸣回头去看。 不言抱着阿平就站在佛寺门外。 他念佛之时摒除杂念,甚至不知道不言什么时候抱着阿平来的。 这两个人都是装睡的一把好手,竟然一个都没睡。 阿平伸着手要让鹿鸣抱他。 鹿鸣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