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这才跟一众弟子返回佛寺。 雪山灵泉。 鹿鸣意识逐渐从混沌灼烧中清明,眼前一会浮现小灵鹿纯黑的双眼,一会又瞧见伽利尊王帝可怖的眼白,面色挣扎的攥着拳,梦魇一般醒不过来。 “九色鹿?” 清灵的女声喊着他,一阵雪莲的清香钻进鼻腔,鹿鸣蓦的睁开眼,紧跟着便是一阵钻心蚀骨的疼痛。 “你醒啦?” 女子的面容逐渐清晰,长相清灵,一头冰蓝色的长发,装饰着一朵洁白的雪莲花。 鹿鸣喘匀气息,对她笑了笑:“雪山姐姐。” “方才你被魇住了,是雪莲叫醒了你。”雪山姑娘晃了晃手里刚摘的莲花,剥下几片莲瓣递给鹿鸣,“给你含在嘴里,会舒服很多。” “谢谢。” 雪山姑娘蹲在鹿鸣旁边:“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差点就要了你的命。” 是伽利尊王帝。不过这话鹿鸣没有说出口,他怕讲出来会对雪山姑娘不利。 这样的密辛,还是不知道最好。 鹿鸣含糊道:“我……没看清。” “那人这样厉害。”雪山姑娘问他道,“你不是去找自己的意中人了吗,找到了吗?” 鹿鸣点点头:“他大约还在家等我,盼我早些回去。” 雪山姑娘羡慕的托着脸:“真羡慕你们可以自由来去,看到大千世界。” 她自出生起,便长在雪山,深居于此,从未离开过。 鹿鸣微微皱起眉:“你也可以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我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雪山姑娘眉眼弯弯的笑道:“因为我的使命就是在这里守着雪莲呀。我要种下它们的种子,看着它们破壳,长叶,含苞,开花,结出新的种子,然后再次种下它们,继续看着它们破壳,长叶,含苞,开花!” 周而复始,无穷无尽,直到她生命行至尽头,化作滋养雪莲的沃土。 鹿鸣问她:“你从不会觉得枯燥吗?” 雪山姑娘摇头:“不会,我的命运就是如此,离开雪山我就会死去的。” “是么……”鹿鸣想到伽利尊王帝大殿上的那些银丝,神与人,都无法逃脱他的操纵。 而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他们应该遵循的命运,哪怕有期盼,也不求改变。 雪山姑娘在鹿鸣眼前晃了晃手:“你在想什么?” 鹿鸣道:“我在想,命运都是无法改变的吗。” 雪山姑娘噗嗤笑出来:“每个人从出生时,命运就已经注定好了,要怎么改变呢?你只是一只小鹿,又能改变什么?” 鹿鸣垂下眼睛,没错……就算他知道伽利尊王帝一手遮天,正道无存,又能如何? 他一次的任性,换来的不过是无穷无尽的折磨。 失去佛骨、堕入魔道,险些丧命在无色界天。哪怕他用出浑身的力量,在帝尊面前也根本不值一提。 他甚至连自己的族人都无力保全,还能改变什么? 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只是一只很小的小鹿。 鹿鸣感激道:“雪山姐姐,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雪山姑娘笑道:“你该谢的不是我,是那几个凡人。” “嗯?” “是几个人族把你抬到这里的,是他们救了你。” “他们长什么样子?” 雪山姑娘回忆了半晌:“他们几个都裹着很厚的棉衣,捂得严严实实的,我没看清。大抵是你昏倒在什么地方,被他们捡来了吧。” 鹿鸣点了点头,的确很有可能。 “我还是要感谢你,让我在你的灵泉中养伤。”鹿鸣真心道,“希望你以后也能到处走走看看,不用再守着雪山跟雪莲。” 雪山姑娘噗的笑出声:“傻鹿。” 她这一辈子都离不开雪山的,雪山是她的牢笼,也是归宿。 雪山姑娘道:“你在这儿多养几日,我去摘些莲蓬给你吃。” “不了。”鹿鸣从灵泉中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麻的手脚,“好姐姐,我要快些回去了,还有人在家里等我。” 也不知道他昏睡了多久,不言等着急了没有。 “可你的身体……”雪山姑娘忧愁的看着他,索性将手里的雪莲送给了他,“罢了,我也不与你多费口舌,你不会听的。这朵雪莲给你了,对你的伤很有好处喔。” 鹿鸣捧着雪莲,笑得好看:“姐姐你可真好。” “就你嘴甜,快走吧,心都已经飞出去了。” 鹿鸣一边走着,一边把雪莲的花瓣摘下来,放进衣襟里收着,却摸到他衣服里有些碎纸屑。 他不记得往衣服里放过纸张一类的东西。 但他衣襟里那张纸笺显然已经被泡碎了,看不出原貌,鹿鸣也未曾深究,只想快些赶路。 他重伤未愈,使不出法术,只能靠两只脚走。 离开雪山后,没了灵气滋养,行走起来格外困难,腿脚好像新拼凑起来的一样,还没有七八十岁的老头走的利落。 摇摇晃晃,踉踉跄跄,总算还是走回了竹林里。 鹿鸣推开门扉,灰尘飘飘而下。 桌椅上也都落了灰。 许久没人住过了,那个小东西也不知道去了哪。 让山虎吃了? 不言身上有他的气味,山里的野兽应当会避开他才对。 鹿鸣从白日坐到明月高悬,除了佛寺,他想不出不言还能去哪。 一个小娃,没去过多少地方,又无亲无故,还能去哪。 天色没亮,鹿鸣就起身去了佛寺。 寺庙的山很高,鹿鸣一身束腰白裳,沿着阶梯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很久。 他害怕上去找不到不言,更怕找到不言。 踏着日光,又踏碎月光,鹿鸣在破晓时分到了寺门外。 悠长晨钟从寺中传出,鹿抬手叩响了大门。 一个和尚打开门:“施主,今日寺中有剃度礼,您若要上香,且稍等一个时辰。” 鹿鸣淡道:“我不上香,我找人。” “您找何人。” “不言。” 和尚抬眸看了鹿鸣一眼。 这一眼,鹿鸣便瞧明白了里头的意味:“带我去找他。” 和尚立刻去禀告住持,住持点了头,和尚将鹿鸣带进了寺中。 鹿鸣脸色不大好,唇色是浅淡的粉色,阳光一照,越发显得气色病态。 他跟着和尚到了金佛殿前,看到满地的黑发。 剃度礼已经结束了,大和尚已经在收拾着地上的黑发,洒扫院落,准备迎接香客。 小和尚穿着海青跪在佛前的蒲团上。 看背影好像长大了些。 鹿鸣从背后叫他:“不言。” 不言身体紧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住持合掌对鹿鸣行礼:“施主,不言已经决定再入空门,潜心修行。” “是么,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回来么。”鹿鸣声音很轻,目光一直落在不言身上,“你要跟我回家吗。” 不言没有转身,鹿鸣却也没有走,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