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止比鹿鸣个子高,也比他壮实,背在鹿鸣身上,两腿几乎垂在地面,像要把这只娇气的小鹿压垮。 澜止好像感觉到他于鹿鸣来说太高大了,挣扎着睁开眼,想从他身上下来,鹿鸣却用手臂箍紧了他:“别乱动。” “压到你……” “我又不长个了,压到怕什么,压不垮的。”鹿鸣好似听见他笑了笑,没再跟他多说什么,背着他上楼住下。 澜止闻着鹿鸣的发香想,是啊,他的小鹿很厉害的,这天地间没有什么能压垮他。 鹿鸣把澜止放到床上,澜止已经撑不住精神彻底昏睡过去。 澜止的金身为什么会碎,是因为他在画中与澜止云雨过吗…… 如果是因为他,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鹿鸣趁他睡着,跑去问大榕树:“澜止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我吗?”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弥补?” “大榕树。” 大榕树装睡,任他怎么喊都不理人。 鹿鸣心急如焚,恼怒的一脚踹上大榕树的树干:“为什么不理我!连你都不理我!” 鹿鸣一脚比一脚踹得重,踹得榕树的枝叶受力微微摇晃起来:“你还装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装的!” 鹿鸣踹累了,蹲到树底下,变出一把小锄头来刨坑:“既然不理我,就把我送的东西都还回来!人间的鸡鸭,我的蘑菇!还有我的好酒!” 鹿鸣用力的要把东西刨出来:“都还回来,我以后再不给你带东西了!” 眼见鹿鸣呲牙炸毛,大榕树才哈哈的笑着醒过来应他:“你这鹿怎么这样,送人的东西还要收回去。” 鹿鸣扔了小锄头,颓丧的坐在树根上:“怎么办……” 大榕树的摇叶声好似叹息:“你不是跟西泽圣母发誓,不再跟他有牵连,还跟他行云雨事。” 鹿鸣委屈道:“我以为他是假的!那是我的梦卷,我怎么知道他跑了进去!” 大榕树道:“我是想说,你担心他,不如多担心自己。他不过是毁了金身,不要紧的,你是实打实的破了誓,你不怕紫光雷诛灭你。” 鹿鸣摇了摇头:“不怕。我原本不是也要死在无极池吗,说不定雷劫还不等降下来,我就死掉了……” 鹿鸣悔的肠子发青:“早知道我就不进黄粱画卷了,生出好些是非。说来也是奇怪,我跟他明明没有缘分的,为什么会接连遇见两世,上一世遇见,这一世还遇见!撞了鬼!” 大榕树哈哈大笑:“你猜猜为什么。” 鹿鸣恨恨道:“天不让我好过。” “不算对,不能怪在天头上。”大榕树不能道破太多天机,隐晦道,“许是有人磕了几世的头求来的。” 鹿鸣没心思听大榕树弯弯绕绕,一心只想着澜止的金身:“大榕树,你不是通天晓地很有神通吗,你告诉我该怎么修复他的金身。我不想他恨我。” 大榕树很长的叹了口气:“他怎么会恨你呢。” “怎么不会。”冷无尘不恨他,就不会忍心用镇魔符伤他。 大榕树枝叶摆动像在摇头:“既然你不怕死,也准备赴死,就不用担心他。你死之后,他自然会飞升。” 鹿鸣灰暗的眼中亮起希望:“我死,他就能飞升?” “是啊,你死了,劫数自然就散了,他就会回到本位上。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他没有佛缘,成不了佛。他所谓的十世禅修,不过是一场大劫,修的根本就不是佛,是他心里的执念。” 鹿鸣心里忽好受了一点,虽成不了佛,好在有挽救的办法。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鹿鸣把脸贴在他树干上,“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帮我抹去他在纳魂鼎看见的记忆。” 不知是那段记忆太过苦痛,鹿鸣不想面对,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冷无尘,他真的不想让澜止知道那段过去。 “求求你。”鹿鸣闭上眼想到行刑那天,冷无尘就站在他正前方,看着他没有任何尊严,不可控制、极尽扭曲的喊叫挣扎,就难受的想缩起来。 青时是会刺痛他的。他可以忘记那场酷刑的疼痛,却不能释怀冷无尘的注视。 鹿鸣一求他,大榕树就不忍心拒绝,飘飘摇摇的落下一片树叶来:“你拿去给他吃下去。” “他就会忘掉那些吗。” 大榕树含笑道:“你可以试试。” “故弄玄虚。”虽是这样说,鹿鸣还是拿着那片树叶回去找澜止了。 屋子里的暖香徐徐飘着,澜止还没醒。 鹿鸣捏着那片树叶坐到澜止身边,伸出手去触碰他的脸,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脸颊上,却不知该叫他澜止还是冷无尘。 “那些事我记得就好了,你就不要想起来了,好么。”鹿鸣将榕树给他的树叶用他微弱的佛光捏成一个圆团,喂进澜止嘴里。 鹿鸣垂着眼睑,也不知道大榕树给的这个叶子管不管用,还是那棵榕树哄他玩的。 鹿鸣守着澜止坐了许久,澜止胸口畅通了气息似的咳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你渴了是吗?”鹿鸣看了一圈屋里,茶壶空了,就拿了杯子去楼下找小二讨水喝。 他回来的时候,澜止已经坐在床侧了。 床榻跟外厅的衔接处有垂帘,鹿鸣站定在帘外,澜止坐在帘内,对望了一眼,窗外风卷起白纱帘幔,鹿鸣受惊似的接连往后退了几步,怯怯地退到了能被纱帘挡住的地方。 鹿鸣手里捏着杯子,把自己的身体紧贴到了墙根处,不知道榕树给的叶子起作用没有。 他心里细细密密的让针扎了似的,他真的不知道怎么面对冷无尘。 澜止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只是比平时虚弱了一些:“为什么不见我。” 鹿鸣胆怯的透过帘幔去望冷无尘的影子,那些过往的记忆顿时将他凌迟的不着寸缕。 鹿鸣抿着唇,终究一句话也没说,把水放在桌子上,敞开门逃了出去,跑出半里,举目四望,却又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那就去无极池吧。 死了一切都解脱了,澜止也会回归正轨。这样想着,他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无极池。 鹿鸣抬脚就往无极池去,澜止跟在他身后,很轻的叫了他一声:“鹿鸣。” 这好像是澜止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鹿鸣不自觉地停下来。 澜止追的急,佛身碎裂后身上又没好,停了脚就开始咳嗽,咳哑的嗓子道:“慢些走,我追不上你了。” 鹿鸣却没勇气转身面对他:“你的金身碎了。” “我知道。” “我不是故意,我……”鹿鸣沉了沉,道,“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你既然醒了,我们就早些赶路,早点去无极池。” 澜止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要押谁,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押解的人。 澜止觉得世事有时候真是好笑,忍下喉咙的咳意,应他道:“好。我回去拿东西,你在这等我。” 鹿鸣像是试探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