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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州歌头 5006 字 1个月前

不得已需要外出,总是快去快回。

冬至那日难得大晴,阳光明媚宜人。

半月桌上有扇窗,顾横之便开了半扇,让阳光跌进来。

他搬了方几圆凳到床前,摆了半桌书目半桌黄纸,借着光写写画画。

先前走得急,他只下令加固防御工事。这段时日大家商量下来,不止要加固,还需得扩建,最好能打造得如铁桶一般。

眼下已是腊月,留给他们修建的时间不多,得取个折中的法子。而他在南疆参与过一些工事修筑,那些方法并不适合雪境,是以来翻古书。

他拧眉取舍,忽听轻微的一声响,似皮肉跌进被褥。

待那声音消失不见,他才愕然回神,抬头望向对面的床铺。

一只伶仃的手从被底挪出,苍白的指节正试图抓住床沿。

“今行!”顾横之失声叫道,忙起身欲奔过去。

却不想腰佩一扫,带偏了晾在砚台上的毛笔,笔锋挟着浓墨在纸上滚了一圈,污了他才列下的优缺。他忙去扯那黄纸,毛笔洇到底下的干净纸页,他又忙去抓毛笔,乱糟糟的沾了一手磨。

他看着这场面愣了一下,干脆将手里的纸笔全都扔进纸篓,不要了!

贺今行已用右臂撑起半身,长发凌乱铺在肩头,面色淡如生宣。

他抬眸,看着他几步跨到跟前,嗓音微弱得像拂不动水波的风。

可他在笑,笑他:“何故这样急?”

顾横之忽地平静下来,擦净了手上的墨,半跪在床前,扶他靠坐在床头,“我怕你没有看见我,强撑着起来,伤到自己。”

他一边说,一边替他放好软垫,掖好被角,才出去兑了杯热水。他在外间备了个小炉子,正为此时。

贺今行的目光随着他的背影走远,收回来自然地将这屋子扫视一圈。

半开的窗扇透进一斛阳光,窗下的半月桌上,一枝木芙蓉沐光舒展,如置身春天里。

真好啊。

他不自觉用右手按住左肩,手掌包裹住臂膊,慢慢下滑。一层薄衫之下,藏着明显凸起的纱布。

“今行。”顾横之唤他回神,将杯盏递过来,眸光落在他的手臂上。

他松手去接,慢慢地喝下半盏,交还的时候说:“没关系,还能活动,只是不太能用力。”

一用力便觉绵密的痛楚。

顾横之将杯盏握在手里,“可以慢慢地养,一定能养回如常。等战事结束,我们去赤城山,找唐神医,李太医……”

“横之。”贺今行看那只盏快要被捏碎了,截住对方的话,“我不怕失去一只手。”

“很值。”他说,“就算废了一双手,能换铸邪怒月一条命,也是值的。”

顾横之坚持:“可我觉得不值。”

贺今行不说这个了,再次抚上左臂,挽起宽袖,指尖碰到纱布缠绕的结,“你替我换的药?”

顾横之没想到他一眼就能认出来,一时语塞。

贺今行就笑,解开那个结,将纱布一圈圈地卸下。

顾横之抬手虚覆在他的手背上,没有立时按住,而是祈求似的询问:“今行?”

“我只是看看。”他很坚决地拆完纱布。

顾横之便收回手,和他一起,仔细端详那因剜去一块血肉而形成的凹陷。

直到他说:“这是否算身有残缺,在不得为官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