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未央宫宣室偏殿。
汉帝今日突然来了兴致,与金日磾在殿内手谈。
金日磾,是匈奴休屠王之子。
当年霍去病率部击匈奴,大败昆邪王。
昆邪王害怕匈奴单于怪罪,于是就率部叛逃,还拉上了休屠王部。
结果在半路上,休屠王反悔了。
他认为自己有没有过错,且手中有四万部众,完全不必投降汉室。昆邪王一怒之下,就杀了休屠王,火并了休屠王部落。
失去父亲和部落的休屠王王子,在无奈之下带着弟弟投奔长安,赐姓为金。
从最初的马监,进入汉武帝的视线,而后提拔为侍中,驸马都尉,乃至于现在的光禄大夫。
马监,就是养马的官署。
嗯,也就是和弼马温差不多的官职。
金日磾身高八尺二寸,也就是180公分左右。
身材高大,相貌堂堂。
还带着一点异域风情,堪称美男子。
自古以来,为官者的长相非常重要!
汉武帝在这方面,尤为重视。
加之金日磾养马出众,甚得汉武帝的欢喜,于是便一步一步成为了心腹。
金日磾为人,谨小慎微。
相传,他从归顺汉室之后,每次见到汉武帝,都不敢正视。
他话不多,但非常稳重。
本来,随侍这种事,大都是霍光。
但霍光近来在处理楼兰的事情,所以汉武帝就唤来了金日磾。
两人在棋盘上你来我往。
金日磾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难看。
汉帝很平静。
但金日磾知道,他现在非常生气。
从汉帝的棋路,就能看出端倪。
杀气很重!
史皇孙遇刺的消息,是在昨日传入宫中。
紧跟着,长安封禁,绣衣四出,抓了不少人,关进了中都诏狱。
金日磾说实话,不想在这个时候随侍。
因为,汉帝正在气头上。
他什么都没有说,但一切都展现在棋盘之上。
这也使得金日磾更加小心,每落一子,都要小心翼翼。
“瓮叔在害怕?”
汉帝突然开口。
金日磾一愣,想了一下,轻声道:“臣,甚惶恐。”
“又与你无关,何来惶恐?”
“臣恐陛下,暴怒之下失了分寸。”
“甚分寸?”
“陛下抓了很多人,会让一些人藏得更深。”
汉帝捻黑子,突然停下来。
“难道,朕放任不管吗?”
“非是放任……但需要分寸。”
“可如此一来,太子会更惶恐,进说不得也会埋怨朕。朕是天子,但朕也是阿翁,是祖父。”
金日磾沉默了!
这有点涉及家事,非他一个外臣可以参与。
他归汉多年,如今也四十有二。
当初,金日磾长子金弄儿被汉帝看重,曾在私下里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汉帝倒是没在意,可金日磾却二话不说,杀了金弄儿。
对此,汉帝非常生气,曾质问金日磾。
金日磾则回答:“天家家事,岂容外人指点?金弄儿今日能多嘴,他日就会参与其中。臣不怕死,但臣却不愿意见天家生乱。陛下爱弄儿,却不可助长气焰。”
汉帝之后,也就没再说什么。
今天,金日磾沉默。
汉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突然笑了。
“瓮叔,朕自认可慧眼识人,但在进的身上,却走了眼。”
金日磾笑了笑,啪的一声落下白子。
汉帝紧跟着落下黑子。
“一直以来,朕以为进性格懦弱,却不曾想有如此强硬一面。死战不退,虽莽撞,却让朕另眼看待。只是,朕亏待了他!朕一直觉得,他身子骨柔弱,不堪重任……呵呵,当日朕遇险,他第一个赶过来,还差一点就丢掉了性命。之后有自认死罪,以赎死金脱身,虽丢了他的脸面,却存了朕的脸,是个好孩子啊。”
金日磾道:“好孩子,便要奖励。”
“哈,朕也是如此想。”
汉帝,在手中把玩着一枚黑子。
“进已及冠,虽为皇孙,却无官身……诸王子孙皆为列候,偏朕的长孙……不公平。”
金日磾想了想,点头道:“确实不公平。”
“诸王子孙,皆千石万石俸禄,而朕的长孙,每月仍需靠太子宫月例才能过活。”
“很不公平。”
“诸王子孙出门,前呼后拥。而朕的长孙,只有十名扈从出行。”
“非常不公平。”
汉帝长出一口气,啪的把棋子拍在棋盘上。
而金日磾心里也松了口气,思忖片刻后,落下一枚白子。
“朕当年,每每出行,皆以平阳侯之名。”
金日磾抬起头,看向了汉帝。
“进是朕的长孙,承袭平阳侯,可好?”
“臣以为,甚好。”
“朕为平阳侯时,曾建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郎。只是可惜了建章营骑之名啊。”
“确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