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在了原地。
背后再一次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又有半截被斩下的建筑物往下滑落。
「……呼。」
岑冬生抚摸着自己的胸口。
没有出现划痕,没有伤口……
如果真的直面「无间地狱」,他现在毫无疑问已经被砍成两截了。
「果然不是……但你学得还真像啊。」
岑冬生在这一刻已经确信,核心鬼怪的等级,是甲等屋主。
刚才那种现象是利用「空间操作」能力,模仿了「无间地狱」对建筑物的破坏效果。
如果是平等王挥出这一刀,定然是整个鬼屋空间都要被劈碎了。屋主的能力则仅局限于操作内部的建筑物,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作为区区一介幻象鬼的模仿而言,未免有点太敬业了,乍一看还真是吓一跳。
「哥?」
被推到一边的伊清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向他。
「……没事了。」他说,「我本来是担心有万一的可能,那家伙能有啥特别危险的招式。」
「……!」
她看起来好像很感动。
老实讲,这让岑冬生觉得浑身不自在。
特别是现在。
他将目光从伊清颜身上移开,对面那个女人的身影,再度抬起了刀。
只是这次,别说伪造的「无间地狱」,身后那建筑物倒塌的巨响都不复存在了。
周围安静得像是坟墓。
「咦?」
对方歪了歪头,似是疑惑。
岑冬生握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到,幻象鬼身上传来的力量正在迅速衰弱下去,似乎是核心鬼怪中断了支援。
「怪不得砍起来手感怪怪的。」
那张模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原来我是假的吗……罢了,不给活人添麻烦。」
她直接抛去了手中的刀。
留下这最后一句话后,女人的身影便在他眼中如水面上的泡沫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幻象鬼的本体。
它还想逃窜,虚弱到半透明的身躯钻入墙体,却被后方的岑冬生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一把抓住。
几个呼吸后,它的身子连带着后方的墙壁,被岑冬生几拳砸烂。
「叫你学。」
主要是学得还真他娘的像,连遗言都很有气度。
他吹了吹拳头的灰尘,望向不远处。
二号教学楼同样倒塌了,天花板和墙壁脱落大半,能看见外面辽阔无垠的夜空。
空间干涉对咒禁师来说消耗极大,对鬼怪亦是如此。
所以眼看着小弟幻化成的人突然开始折腾起这种招数,还压根伤不了人,所以及时收手了吧。
「接下来就是……」
岑冬生来到断裂的走廊地板,低头一看。
下方已经成了幽暗的深渊地带,无数翠绿的藤蔓肆意蔓延,从废墟的各个角落里爬上来。
他抬起头,一眼望去,在像海洋般起伏的黑暗之中,数不尽的黑影正在窸窣蠢动。
「是『怪』,不是『鬼』。」
他笃定自己的判断。
鬼与怪之间的区分之前已经提过,鬼为人死后所转化,而怪的来历就丰富了,它们的共同点是使用阴炁,需生灵为血食,都是人类的敌人。
或者用另一个更常见的词,是「妖怪」。
「总算是被逼出真身了。只是这家伙……」
岑冬生有些头疼和意外,没想到才新中学内隐藏的核心鬼怪会是一株藤妖。
天然诞生的大妖怪,在「浪潮」前期属于相当难对付的类型,往往需要组织一大批禁师,相互配合,才能赶尽杀绝。
那些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就是妖怪的触须,它通过藤蔓暗中操纵着整座校园,本体仍未暴露。
找到核心鬼怪的下一步,是找到核心鬼怪的核心……都有点像是套娃了。
*
「先休息一会儿吧。」
岑冬生见身畔伊清颜开始有犯困的迹象,于是找了个相对完好的房间,收拾了一下,劈碎桌椅当柴火,在原地生起火来。
「可以吗?」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长发姑娘揉了揉眼睛,不受克制地打了个哈欠。
自从下午进入鬼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算下来已近深夜,会觉得困倦很正常。
「嗯,不急在一时。」
「那,我们待会儿轮流守夜……」她说。
「不必。」
岑冬生摇摇头。
「你只管自己睡好了。我在冥想的时候,一样能感知到外界情况,不需要别人守着。」
「……真的可以吗?」
在确定岑冬生所言非虚后,伊清颜终于能放心地在角落里躺下来了。
虽然没有床垫被铺,但她手里还紧紧抓着之前岑冬生给他挡雨的外套,当作被子盖上。
小姑娘侧靠着墙壁,望着不远处盘腿打坐的青年。
摇曳的火光微微照亮了男人的侧脸,勾勒出硬朗的线条,给人以一种可靠又值得信赖的感觉。
「谢谢你,哥哥。」
她双手抓着外套边沿挡住自己的脸,轻声说道。
「虽然之前对我冷淡过,但果然……哥哥对我还是很好的。」
「那你还记得我对你冷淡的事?」
岑冬生闭着眼睛说。
「就是因为对我很好,所以,所以我才觉得那时候很奇怪,是不是当时的我做错了什麽……」
她蜷缩起纤长的腿,好让整个身子都被外套盖住。
教室内的篝火燃烧着,不时发出「噼啪」声响。女孩渐渐觉得身子暖和起来,夜晚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身处危机四伏的鬼屋,这一幕看起来就和野营一样。
万籁俱寂,夜色深沉,睡在这个男人的身边,伊清颜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明明两人才刚认识不久呢,她想。
「……哥?」
「我在。」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呢。」
「是啊。」
「……我能,离得你更近一点吗?」
岑冬生没有回答。
伊清颜就当是他默认了,在地上摩挲着朝他靠拢过来,一直挪动到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她才满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了女孩平稳的呼吸声。
盘腿打坐的青年眼帘低垂,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守护她安详入眠的神像。
……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肆意生长丶根系触须遍布整座校园的藤蔓,像活着的蟒蛇般攀附上了教学楼废墟,在阴影与夜色之间缓缓移动着。
其中有几条藤蔓表皮裂开,竟绽放出数朵庞大又美丽的花来。
那花美得妖冶,在微风中摇摆,有淡黄色的花粉在空气中扩散。
*
岑冬生做了个梦。
在梦中,他是天南大区统治局祓除科一级专员,永远忙碌和活跃在超自然斗争一线的战士。
有一天,他和他的同僚们前往调查一处据说遭遇了邪术师袭击的城外聚落。
这注定会是非同寻常的一天。
因为,就在那里,他遇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最凶最恶之祖」——。
——平等王,伊清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