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要确认一件事。”隋正帆说,“还有人的卷子一笔都没动过吗?”
……
游戏的规则其实不难推测。
这场考试的重点不是拿到前三名,而是交出一份不会被认出来是冒充的卷子。
乱写乱画是绝不可行的,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对彼此都无比熟悉,即使只是在卷子上胡乱涂写,也能轻松分辨出答卷的是不是自己人。
如果交卷的人被辨认出是冒充的,就会被暴怒的孩子们推出门外。
“可这怎么能完全一样?”戴磊忍不住说,“我们有这些孩子的笔迹资料吗?”
“就算有,要是描了他们又不认怎么办?”
蜥蜴眼睁睁看着两个同伙死在那扇门外,已经彻底吓破了胆,苍白着脸色一笔都不敢再写:“反正怎么都是他们定,就非说我们写的不像,我们也没有办法……”
“不对,有办法。”柴凝忽然出声,“孤儿院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没什么文化,对不对?”
柴凝说:“我和小柯就是这样的人,我们上学的时候,也经常在没拆密封条的时候翻去办公室猜人名……有两种人的卷子我们是分不出来的。”
孟南柯点了点头,低声说:“一种是白卷,一种是满分试卷。”
白卷一个字都没写,当然不可能辨认出卷子的主人是谁。
满分试卷他们看着像天书一样,只知道写得满满当当,得分又最高,肯定是班上学习最好的那个。
“等于没说啊。”戴磊有点泄气,“刚不是说了吗?交白卷会挨打,他们肯定不敢交白卷。这么个孤儿院,难道还能有把高数答满分的?老宋,你能答满分吗?”
宋思航愣了下,摇摇头:“我只能答七十分……大学的时候我也没满分过。”
“七十分不错了。”戴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连道选择也没有,我七分也答不出来……”
……
展琛旁听了一阵这些人的讨论,回到沙发旁。
俞堂这个监考老师收了一张卷子,正坐在监考桌前,对“考生”的交头接耳熟视无睹,在笔记本电脑上专心敲敲打打。
他嫌棉衣不好看,本来很不情愿穿,被展琛强行套上一件,现在两只手几乎都缩在了棉衣里,指尖依然冻得隐隐发白。
“我找到了。”
察觉到展琛走回来,俞堂就推开笔记本,向后靠了靠:“我们现在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不由自主地顿了顿。
展琛俯身,把临时负责监考的老师从半暖不暖的棉衣里整个剥出来,裹进胸肩,又把俞堂的手插在自己的肋下暖着。
俞堂的手冰冷,除了愈低的环境温度,掌心依然透着隐隐冷汗。
俞堂动了动有点发麻的手指,他几乎被展琛身上的热意烫得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舒服得眯了下眼睛:“展学长,你把自己调到多少度了?”
“四十度,先给你当一会儿热水袋。”
展琛问:“找到了什么?”
“时间。”俞堂说,“我解析了那张卡牌的代码。”
特勤局局长用这张卡牌诱捕电子风暴,从时间线上来排,已经在封青的孤儿院经历之后很久。
在第十二次诱捕行动里,俞堂终于成功抢走了这张卡牌。
后来俞堂在书中代管骆燃的角色,在故事完结前,把这张卡牌的代码融合进催眠卡,送给了温迩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被封青的世界记录下来的卡牌残影,是当时那个时间节点上,卡牌留下的影子。只要解析了这段影子代码,就能确定我们所在的时间。”
俞堂说:“我们现在是在蒲影掉进电子风暴后的第八年。”
不等展琛回应,系统先忍不住错愕:“这和蒲影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俞堂说,“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这一年,温迩加入了他导师的实验室。”
“温迩的导师和保守派做交易,决定开始筹备针对尖刀小组的实验计划,替保守派清理掉尖刀小组。”
“也是这一年,我在风暴眼里遇到了迷路的蒲影,他剥离了太多粒子,已经马上就要消散了。”
“我把自己的核心粒子送给了蒲影,把他送出了电子风暴……”
俞堂说:“这是蒲影掉进风暴里第八年发生的事。”
系统算了算,越发不解:“那为什么蒲影回去得那么晚?”
“蒲影六岁掉进电子风暴,即使在八年后出来,也只有十四岁……可他在那么多年后才回蒲家。”
系统问:“是有人把他藏起来了吗?为什么要把他藏起来?”
俞堂:“因为温迩。”
系统有些匪夷所思:“什么?”
……
温迩的天赋是研究电子风暴的重要一环。
要完成整个计划,温迩的存在是必不可少的,温迩的导师必须把温迩留在实验室。
——有什么办法,能让温迩心甘情愿地一直狂热研究电子风暴?
“只有一个办法。”俞堂说,“永远不把蒲影还给他。”
温迩研究电子风暴是为了找到蒲影,只要找不到蒲影,他就会一直研究下去。
系统怔住。
俞堂往展琛怀里挪了挪,他整个人都贴在了展琛身上,还不很满意,把脸也埋进展琛环着他的臂弯里。
展琛低下头,看着已经变成人的小光团在自己怀里熟练絮窝,眼里透出点纵容的温和无奈,把人整个往怀里拢了拢:“你把核心粒子送给了蒲影?”
俞堂点了点头。
这是所有故事的开端。
粒子级文明天生就有吞噬分解的能力,在太多迷失在电子风暴里的意识体彻底湮灭以后,电子风暴本身产生了自我意识。
刚产生自我意识的电子风暴,把自己的核心粒子大方地分给了快要湮灭消散的人类,又把那个人类送出了风暴。
那时的温迩已经初步得出了研究成果,可以根据人类残留的电子脉冲频率,改进科学部的寻人识别系统——只差一篇论文,就能彻底夯实这个结论,让他直接进入科学部的直属研究所。
也是因为这项研究成果,蒲影一出来就被找到了。
“为了让温迩继续不停研究下去,把蒲影藏起来是最合适的选择。”
俞堂说:“藏在哪儿最合适?最不会被找到?”
“隋家为什么会被要求资助一家孤儿院?这家孤儿院为什么值得联盟总部特地提出来,为什么会说这家孤儿院里的孩子是被挑选的?”
“我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这根本不是一家孤儿院。”
俞堂说:“这是一处监狱。”
系统愕然,怔怔飘在意识海里。
“他们把所有需要‘消失’但又不能彻底‘消失’的人和数据,全藏在了这里面。”
俞堂:“特勤局局长没能想到,他这样难为这些孩子,居然还是考出了一张满分的试卷。”
俞堂问:“展学长,你还能把高数答满分吗?”
“……”展琛哑然:“我不可以,数据可以。”
他现在毕竟是数据,哪怕再难的高数题,只要导进去算,总能得到正确答案。
俞堂点了点头。
他还是不舍得从展琛身上的温度里出来,索性也不回头,隔着衬衫的布料,在展琛身上写写画画:“封青是孤儿院的第十一个人,这十张桌子,是封青的视角。”
他的考核是从封青七岁被领养那年开始的,有关孤儿院里的具体情形,也只能凭逻辑推测。
“桌椅刚出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俞堂说,“它们不是完全整齐地摆放的,而是某种透视角度……”
系统忍不住小声好奇:“宿主,你懂透视吗?”
俞堂:“……”
小蓝卡和小红卡跳起来,轮流敲了系统的摄像头,把系统熟练地拖进了麻袋。
“我懂。”展琛压了压笑意,温声解围,“这是右侧最后的观察角度……这里原本应当有十一张桌子,封青坐在最右侧的最后面。”
俞堂轻咳了两声,在意识海里和两张卡击了个掌。
系统知错就改,老老实实闪着小红灯,从麻袋里探出半个喇叭:“宿主,宿主,蒲影也是封青十个弟弟妹妹里的一个吗?”
“不是。”俞堂说,“蒲影来的时间很短,年龄也比封青大,他不在这十个人里面——他是第十二张桌子。”
“这些孩子很排外。”
“他们捉弄蒲影,藏起了蒲影的桌子和试卷,伪装成了谁也看不出来的样子……他们应该被封青挨个教训了一顿。”
俞堂:“最后,蒲影应当还是答完了这张卷子。”
系统在大厅里仔仔细细搜了一圈,还是一头雾水:“宿主,没有别的桌子了……”
“有。”俞堂说,“就在这。”
系统愣住。
俞堂从展琛臂间挪了挪,反手在监考桌的桌膛里摸了两下,果然摸到一张空白试卷。
“监考老师根本不会在这里一直看着他们,怎么会特意放一张监考桌?”
俞堂说:“只有一种可能,这张桌子就是蒲影的。”
游戏世界的本意是留下十个人永远不走,如果展琛一开始没有领NPC的工作,给他监考老师的位置,这张桌子永远也不会出现。
只要能找对蒲影的位置,交出一张满分答卷,他们应当就能安全度过这一关。
俞堂把卷子放在桌上,正准备从展琛怀里跳下来,让展琛好好答题,却被一条手臂温温拦了回去。
俞堂微怔,在展琛臂间抬起头。
“监考老师不会一直看着他们。”
展琛看着他,认认真真问:“能一直看着我吗?”
俞堂愣了两秒,止不住地咳了两声,从耳根一路红进领口。
展琛笑了笑,把监考老师整个圈回怀里,拿出桌膛里放着的铅笔,一只手依然稳稳当当揽着俞堂。
他猜得到俞堂在那张名为恐惧的卡牌上看见了什么。
他犯了错,自以为是地把电子风暴留了下来,现在他回来了,俞堂永远也不必再饮鸩止渴地去看那些东西。
“我要开始答题了。”展琛轻声说,“小光团老师,开始监考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