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内, 虫族总部。
木马程序比防火墙先被触发,红灯瞬间闪烁,给出了外部数据试图强行潜入的预警。
庄域同聂驰对视一眼, 没有出声,不约而同按住桌上的军用电磁霰|弹枪。
“不要紧。”俞堂视线依然落在屏幕上, “它暂时还没时间进来。”
庄域不打算放松,他看了看正在操控虫潮的时霁, 蹙紧眉:“有办法确认它现在正的采取的行动吗?”
俞堂:“看广告。”
庄域:“……”
庄域:“?”
俞堂最后敲了下回车, 推开键盘,站起身。
……
到现在为止,游戏的时长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
在战线彻底铺开后,庄域和聂驰也在两次抵抗虫族侵略中先后“阵亡”, 退出了人类的防御体系。
和上次一样,特战队依然是抵御虫潮的核心力量。失去了作为中流砥柱的队长和副队长,人类战线不出意料地一度陷入了短暂的恐惧和慌乱之中。
但就连恐慌也没能持续太久。
没有时间恐慌, 虫族的侵略一次比一次间隔的时间更短、杀伤力更强,虫潮的规模也越来越庞大。
和现实完全一致的虚拟世界,已经有五六十座人类城市覆灭在了虫潮的攻击里。
联盟每天实时公布游戏中的最新战况,那些在地图上灰暗下去的、被划去的城市,伴随着现实中虫潮即将来袭的预警, 像是阴云一样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所有军校和现役部队都已经全面投入作战, 民用版本和军用版本正式对接,普通的居民也开始逐渐汇聚成后备力量。
“阵亡”的特战队队长和副队长, 直接找俞堂换了个账号, 来了时霁一直负责的虫族指挥总部。
俞堂和展琛在虫族指挥部也有账号,俞堂把维护整个游戏的任务彻底交给了展学长,自己专心整理下载过的材料, 编写观察手相关的完整教材,准备在离开这本书前给时霁留下最后一样有用的东西。
俞堂走过去,关掉了闪着红灯的预警。
聂驰问:“能确保这样有用吗?”
他被终端机强制来给俞堂传达任务,了解终端机的权限,即使知道俞堂的能力,也依然不能完全放心。
聂驰走过来,压低声音:“它没那么容易对付,我还是去看看,免得意外……”
俞堂摇了摇头:“不急。”
反应越迅速,反而越会给终端机可乘之机。
终端机所在的世界维度,早已经进化到了第四代智能网络,极端便利发达、监管极端完善,和联盟目前依然没能脱离的初代网络水平有着本质性的差别。
完全纯净规范的网络生态,没有小广告,没有不良推广,没有除了圈钱一无是处的垃圾页游。
俞堂没少尝试搜索下载资料和压缩包,终端机和员工、和系统的工作人员联络,采用的是完全不同的通讯架构方式。
——换句话说,终端机对“光纤”、“万兆带宽”这种古老的名词,根本没有任何概念。
它也更没法理解,这些布满它屏幕的广告弹窗,真实的关闭弹窗按钮为什么小到点不动,虚假的关闭按钮点一下就会再顺便下载一百个全家桶软件。这一百个软件为什么会在无许可的模式下自动运行,占掉90%的带宽,让网络卡到每一步操作都要缓冲半个小时。
“我还做了五百个没有设置关闭程序,必须看完的弹窗视频。”
俞堂:“把所有视频看完后,会有一份注册问卷,它需要100%答对才能注册成功。”
聂驰:“……”
庄域:“……”
展琛走过来,好奇地温声问:“注册什么?”
“一个名叫虫潮入侵的页游。”俞堂说,“开局一辆摩托车,注册就送大机甲,是兄弟就来砍虫子。”
……
展琛轻咳一声,压了压笑意,给俞堂塞了两块游戏程序编写的泡泡糖。
终端机是来抹杀S7的个人意志、摧毁这款游戏的,这种应对办法虽然显得有一点无赖,但不得不说,的确是在目前的情形下最有效的方案。
只要不想惊动监管系统,不想引发系统自查,终端机送进来的这一道数据,就必须要完全遵守这个世界的网络规则。
对习惯了第四代智能网络的终端机来说,俞堂展现在它面前的网络规则,显然已经真实到了恐怖的程度。
“至少能拖住它几天时间,如果它选择了打游戏,还能多拖延一个星期。”
俞堂挑了个葡萄口味的泡泡糖,剥开糖纸:“庄队长,专案组那边的进度怎么样了?”
“联盟总部已经彻底清洗过一遍,剩下的要慢慢来。”
庄域才从注册就送大机甲的震撼里回神:“蒲影之前一直在怀疑,联盟高层有人在刻意配合虫族行动。”
这甚至已经不能再称之为怀疑。
在检查那些保守派的往来信件时,安全部的探员发现他们使用了一种特殊的加密方式,不适用于目前所知的任何一种破译方式。
这些信件被蒲影送去总科研所,以目前总结出的虫鸣规律为基础,终于被成功解码,得出了一种新的未知语言。
在这种用未知语言书写的信件里,探员们校对出了频繁出现的内容,除了意料之中的虫潮、战争和逃离星系的机密计划,还有一场交易。
“蒲影在继续挖这条线。”庄域说,“凡是在线上的人,会直接予以清除。”
到了这个时候,前因后果已经不再重要。
存亡之际,没有人再有闲心和耐心去听蛀虫是怎么勾连算计,怎么挖空了整个联邦的根基,循序渐进地抹杀一整个星系的反抗能力。
这是后来者在总结经验时要做的事,蒲影选择的唯一手段,就只有清除。
被蛀蚀得千疮百孔,就连那些蛀出的窟窿、落下的碎屑也一并挖干净。
庄域忽然想起件事:“对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抓捕盛天成?”
俞堂:“能确保掌握他的准确行踪吗?”
“能。”庄域颔首,“他联络上了盛熠,告诉盛熠他当初什么都不知情,是被人陷害了。盛熠信了他的话,把他藏在了家里。”
庄域:“蒲影说是你的意思,先让我们不要动他,只是一直保持对他的密切监视。”
俞堂点了点头。
庄域问:“有什么用?”
俞堂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沙发前仔细挑选了一阵,挑了个今天最喜欢的抱枕,抱着窝进沙发里。
……
和虫族交易,当然不会是口头约定两句、互相握个手这么简单。
时霁这些天的模拟也证明了一件事——虫族本身或许没有类人的智慧,但在虫族背后,操纵着虫族的那只手有。
利用人类本性里的弱点,先用利益侵蚀一小部分人,再逐步分化对立,再潜移默化改变整个星际的发展轨迹。
这是只有高等智慧能做出的计划。
“在这个计划里,还缺一样东西。”俞堂说。
庄域蹙眉:“什么?”
俞堂反问:“庄队长,之前公审那几个保守派高层的时候,你还记得他们说过什么吗?”
庄域怔了下。
……他当然还记得很清楚。
在已经足够确凿详实的罪证下,那些人竟然依旧坚称,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救这个星际。
他们认为,星际在虫族的进攻中覆灭是迟早的命运。
人类的身体原本就是脆弱渺小的,人类天生的恐惧、犹豫和软弱也只会碍事,相比于一味顽抗,不如就把人类全部转化成AI,再装进机甲外壳里。
他们自诩为救世主,又对那些被改造的“新虫族”的痛苦和挣扎闭上眼睛视而不见。
被告席上,那个保守派高层的神色甚至有些失常的狂热。
“能活下去不就够了吗?”
“你们不是想要力量吗,不是痛恨自己弱小无能吗?”
“只要变成虫子就行了,只是变成虫子而已……变成虫子有什么不好?”
……
这些内容实在太叫人不寒而栗,直到现在,这段庭审录像也没有对外放出过。
庄域现在想起来:“我记得,可这和盛天成有什么关——”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庄域迎上俞堂的视线,忽然听懂了俞堂的话,胸口陡然生出浓浓寒意。
这场交易了整个星际的计划里,的确还缺一样东西。
……“样品”。
既然是交易,就要有样品。
虫族需要这个星际的人类和机甲样本,来确定改造的办法和方向。
那些保守派高层,也同样需要一个被改造完成的样本,来证实自己的选择究竟是对还是错。
庄域沉默良久:“……我们破译了当时盛天成收到的指令。”
庄域:“他收到的指令,是要他在虫潮中假死,然后驾驶机甲去完成一项机密的特殊任务。”
“盛天成不知情。”俞堂说,“他很得意,觉得自己是操控别人的那个人,他觉得自己是最大的赢家。”
盛天成肆意涂抹更改了时霁的存在。
他把时霁带回家,又把S7的僚机也带回来,抹去了过去的一切痕迹,改装成笨重累赘的保姆型僚机,重新把时霁带过去,告诉时霁这是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他利用时霁被植入的程序,下达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指令,把时霁变成了自家豢养的观察手,变成了盛熠的“所有物”。
时霁不会反抗,盛天成越来越变本加厉,甚至毫无顾忌地对时霁施虐,来发泄自己的暴戾和愤怒。
盛天成沉浸在这种操控别人的命运的快感里,他从没想过,自己也可能是被操纵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