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霁这么些年,不也都平平安安过来了?
说不定这种程序还能提升实力,虽然发作的时候难熬点,但疼过去也就没事了,不然时霁怎么会突然这么厉害……
“知道。”俞堂说。
盛熠追问:“怎么回事?”
俞堂抬头看了他一眼。
盛熠第一次知道时霁的眼里也会有这种神色。
平静、冷淡明晰,像是某种把他全身扫了一遍的射线,又像是把泛着寒气的手术刀。
“你是第一次发作。”俞堂说,“预提醒已经结束了,正式警告——”
盛熠脸色骤然变了:“什么正式警告?”
他像是被当头浇了盆冷水,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恐惧的寒意附骨之疽一样顺着脊背爬上来。
“不是已经结束了吗?!”盛熠急声问,“我都熬过来了,熬过来了就没事了——”
他没能继续问下去。
这一次,盛熠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痛呼声,整个人已经倒在地上。
疼痛好像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那种逐渐泯灭解离、难以控制的强烈空洞感,像是一只巨大的拳头,把他慢慢碾压成碎末。
强烈的寒意钻出骨缝,沿着他的血液,像一张网把他牢牢覆住。
盛熠急促喘息,他第一次感到了致命的恐惧,喉咙滞涩得发不出半个音节。
他好像在被碎剐凌迟。
……
这才是时霁陪他对练时,被他的机甲击中,从操作仓里滚落出来时的真正感受。
副手被这边的动静吓了一跳,他跑过来,迟疑着问:“时教官……”
“送回宿舍吧。”俞堂说。
“是。”副手连忙应了一声,他不敢再碰盛熠,叫来两个人把盛熠架了起来。
俞堂没有再多留,把剩下的训练计划移交给副手,离开了训练场。
-
接下来的几天,俞堂把魔鬼特训扔给聂驰,一直在埋头专心解析盛熠被植入的程序。
为了能更好的控制被植入者,这种程序设计了简单的存储记录功能。逆向解析虽然要费些力气,但只要摸清楚代码的规律,也能获取到不少有用的信息。
尤其是盛熠这种植入之后就没被启动触发过、和新的没差多少的珍贵空白样本。
“这一段是植入前的信息。”
俞堂坐在庄域的办公桌前,在屏幕上拉出一段数据:“上面有给盛天成的留言,是定时的投影模式。”
当初军方紧急叫停了仿生人实验,封禁实验室后,时霁是唯一的一个依然存活的实验品。
盛天成带人查封实验室,他不止看到了睡眠舱里的实验体,也看到了完整的实验记录。
记录上清晰地写着时霁的真实身份。
保守派决定冒险继续下去这个计划——把人变成AI,把曾经最有天赋的观察手,变成一组不会反抗、不会质疑,只会服从命令的程序。
程序是可复制的,一旦这个计划成功,观察手就会变得不再必要。
他们可以恢复曾经机甲为王的荣光,无限拔高机甲的战力,只要二十到三十年内没有大规模虫族入侵,他们就可以把那些革新派驱逐出权力中心,把僚机完全弱化成机甲的附属品。
在保守派的严密封锁下,不论是庄域还是特战队的老队长,都没能得到任何一点消息。
没人会想到一个仿生人实验室的实验体,能和当初失踪的特战队小组有什么关系。盛天成毁了那份实验记录,主动请缨,顺利把这个曾经天赋绝伦的观察手弄到了自己家。
他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一度沾沾自喜了很久。
“但他没想到。”蒲影说,“保守派原来对他也是不完全信任的。”
这些政客们互相合作也互相猜忌,不可能真把这样重要和危险的计划全盘托付在一个人身上。
他们手里一定要拿到能威胁盛天成的把柄。
俞堂点了点头:“对他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在这个计划成功后,盛家父子也能被解决掉。”
盛熠就成了最合适的切入点。
盛天成知道儿子的机甲里有阴谋,发现盛熠被植入程序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他从军部回来,控制不住情绪,一度暴怒到在时霁身上疯狂施虐,却终究还是不得不答应了那些人的安排。
假死在虫潮里,强制时霁做为观察手和他一起进入虫潮,把时霁变成AI。
如果不是展琛强行插手,这个计划或许在当时就已经成功了。
——即使时霁活了下来,在这场伪造的“牺牲”里,保守派也依然收获颇丰。
保守派把盛天成塑造成了孤身阻挡虫潮的英雄,在那一届的议员关键选举里获得了不少的选票,强势压制住了原本有希望执政的革新派。
那之后,保守派又利用这一次的任务意外,再三强调现有机甲的强度不足,无法抵挡大规模虫潮,以还要继续研究强化材料和战斗力更强的机甲为由,拿走了联盟69%的军费。
盛熠成了英雄的遗孤,接受了大量军部补偿的资源。
他会被塑造成整个联盟的第一机甲操作员,作为一个用来作秀的“花瓶”,成为保守派手中最好控制的棋子。
有这样一个花瓶在,整个联盟又会兴起新一波的机甲狂潮。
……
“没有花瓶,机甲也很狂潮。”
聂院长用力揉了揉额头:“改革的消息一放出来,很多军校的机甲学员都在抗议,有些现役部队也开始有流言……阻力很大。”
“他们认为,机甲的的战斗力是通过大量训练堆出来的,和其他专业根本不可能互通。”
聂院长整天和这些人吵架,最近除了每天揍一顿儿子,就没有顺心的事:“聂驰说,这种念头最近也在训练营有不少,学员的心理你们也要注意一下。”
庄域站在窗边,忽然出声:“不用注意,已经闹起来了。”
聂院长皱了下眉,起身快步走到窗边。
在聂驰接替教官职位后,魔鬼训练成了真正的魔鬼,学员们的压力骤增,逆反心理也在不断累积。
每年训练都难免要有几次学员闹事,这一次大概是有心人挑拨,偏偏和抵制改革的浪潮混在了一起。
闹事的都是机甲操作员,他们不服气,觉得聂驰能赢他们,也是因为聂驰接受过机甲相关的全面培养。
抵触训练的人越来越多,隋柒和吴鸣努力想要平息事态,也被学员们孤立到了另一边。
聂院长皱紧眉:“我去说说?”
“不用。”庄域说,“时霁。”
意识海里,坐在小马扎上勤奋补课的时霁下意识起身立了个正。
俞堂不着痕迹把他塞回来。
庄域:“去处理一下,给你十分钟。”
时霁应了声是,跑步出了办公室,才犹豫着停下来:“俞先生——”
俞堂笑了下:“这次你自己处理。”
庄域想给时霁这样一个锻炼的机会,俞堂也有这个打算。
这是时霁必须买过的一个坎,不一定要在十分钟内解决问题,但必须要在十分钟能给出一个表态。
要想一个指挥官,时霁必须克服自己过于温和的态度,有足够鲜明的立场。
时霁抿了抿唇,无声点了下头。
俞堂提醒:“不要再一个一个跟人家打架,太浪费时间。”
时霁:“是。”
俞堂活动了下手腕。
他并不准备太难为小S7,等时霁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他就会顺手再做一个完善、全面、图文并茂的机甲战斗相关科普。
如果讲道理行不通,俞堂还准备再做一套全息虫潮模拟系统,让这些机甲操作员好好清醒清醒。
相关资料早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些原本就该提上日程,只不过没想到恰好遇上了突发情况。
俞堂准备要点咖啡,端着自己的马克杯去找展琛:“展学长——”
展琛点点头,顺手把他端起来,放在秋千上。
俞堂:“?”
意识海外,时霁拦住正努力争执的吴鸣,温声问:“能借一下你的机甲吗?”
吴鸣愣了下:“能……又要拆吗?”
时霁摇了摇头。
他接过吴鸣的机甲操控面板,走到人群中,单手一撑,跳上制式训练用机甲。
这种机甲是军方统一配发的,配置很普通,几乎没有什么强有力的武器,推进马力和防御力都只是平平。
在现役部队里,这种机甲几乎到处都是。
时霁:“我不是机甲操作员,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只在两年多前尝试过一次。”
他的声音不高,乱哄哄抗议的人群却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由近及远渐渐静下来。
吴鸣瞪圆了眼睛,他只知道时霁擅长开僚机,有点担心:“时指挥——”
时霁看了看时间。
他这些天也在努力学习俞先生的方法,俞堂的手段深彻周全,能一次性连根解决问题,不会再有任何反弹。
但队长只给了他十分钟的时间。
十分钟,的确不能一个一个跟人家打架。
“我只有十分钟。”
时霁:“你们一起上,这样可以快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