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帮忙把话传回去,没过多久,时霁的数据就有了回应。
在意识海里,时霁格外认真的、一片接一片地给他摆出了自己这半年收集的所有贝壳。
摆得规规矩矩,横平竖直分毫不差,像是拿尺子量过。
俞堂坐起来。
他有种直觉,如果现在吹一声哨子,这些贝壳说不定就会自动列队立正,一边喊口号,一边踢着正步走过自己的沙发。
“……问问他。”俞堂说,“这几天每天早上起来,我意识海里的被子全叠成了标准的长方体,抱枕摞了两米高,还按颜色分了类,是他干的吗?”
“我每天都要把抱枕重新摆回去,那个长方体的棉被看起来像是变异了,我都不敢盖。”
俞堂:“我已经准备下单杀毒软件,给意识海杀杀毒了。”
系统:“……”
时霁的数据:“……”
俞堂这些天没少下各种黑客程序,每天回到意识海,看着仿佛阅兵的场景,一直以为自己不小心下了什么一键整理的安装包。
在窗明几净的意识海里,俞堂已经撞了三次玻璃,他揉着额头,耐心和时霁商量:“不需要帮我整理内务……实在想抒发感情,可以找时间烤蛋糕给我吃。”
数据流微微亮了下。
时霁的数据给出了坚定的承诺。
离开前,他又带着横看成排竖看成列的一千零二十四块贝壳,作为感谢的礼物,整整齐齐放在了俞堂面前。
俞堂抱着自己的小毯子,看着眼前的神秘阵法:“……”
俞堂给时霁放了个不用谢烟花,翻出一副眼罩,严严实实戴好,重新倒回了抱枕的包围圈。
-
现实里。
时霁缓了缓神,他仔细收好了这一次的总结反思,撑着桌沿站起来,整理好自己的风纪扣。
这是第一次,在结束战斗之后,他不需要被盛熠拖走,去陪盛熠疯玩庆祝胜利,或者是因为失败被骂一整个晚上。
时霁踩着窗沿翻出去。
他又回到了那架停泊着的僚机前。
期末考核的时候,这架僚机被毁了大半。展琛做机甲的时候重新修了一遍,又在征得时霁同意的前提下,顺手做了些修改。
……或者不该叫作“修改”。
展琛修飞机的时候,发现这架僚机过去曾经被改造过,增加了最大负荷量,弹药舱也被加了一倍。
经过这种改造,僚机原本的战斗性能会被大幅削弱,主要依托主机甲保护,专门为突击型机甲负荷一倍量以上的弹药和物资。
这种僚机,在军方被戏称为“保姆型僚机”。
这样的改动,牺牲了僚机的机动性,让一架原本能做出许多超高难度动作、拥有矢量推进能力的侦查型僚机,变成了标准的机甲弹药物资补充库。
展琛征求过时霁的意见,修复了这架僚机,重新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机动性。
……
时霁打来几桶水。
他沾湿抹布,一点一点、全神贯注地清理擦拭机身。
盛熠经常会吓唬他,说这架僚机是盛父给他的,只要盛熠愿意,随时都可以收回。
盛父的确也是这样说的。
时霁还记得,苏醒后的第三个月,他第一次被盛父带到停机坪,看见那架半旧的僚机。
他听见血液在撞击自己的血管,有什么在他体内烧。
他的情绪控制不住地翻起来,又被植入的程序瞬间分解消泯,只剩下被唤醒的战斗本能。
时霁伸出手。
他慢慢碰触着僚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用脸颊轻轻贴上去。
在今天的对战接近尾声时,因为短暂失明,选择闭上眼睛驾驶僚机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忽然暴起,呼啸着彻底撕破了程序的封锁。
这不是盛家给他的僚机。
这是他的。
……
没有任何人知道,独自从虫潮里回来后,时霁曾经尝试过按照盛父的命令,和这架僚机直接融合过。
但僚机拒绝了他。
那是很初级的人工智能,远比现在的逊色得多,几乎只会服从命令。
……可唯独这一项命令,让僚机的控制面板忽然失控,闪起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红光。
时霁跳上自己的僚机。
这架僚机和他一起被改造过,重新用了最顶尖的高分子碳复合材料,重新装配了武器,抹去了所有过去的涂装,抹去了机翼上每个队友签下的名字。
可他还是认得。
他的僚机一直在等他,等他回来,和它一起飞。
他的僚机在等待的是驾驶员,不是一个更加智能、更加强大的AI。
时霁躺进机舱里。
他平躺在冷硬的底板上,关闭了所有舷窗。初级智能程序不清楚他要做什么,执行完命令,又轻轻晃了下前视镜。
拴在上面的那一串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
时霁慢慢摸索过驾驶舱的每一处角落。
展琛带着机甲回去做数据整理,给时霁的命令,是让他今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做什么都可以,都不违规。
他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支配战斗之后的这个晚上。
时霁轻声问意识海:“什么都可以做吗?”
俞堂已经睡了,系统负责值班,带着宿主留下的临时应急补丁,替俞堂给时霁传话:“什么都可以做。”
时霁的数据微微波动了下。
他没有再发出讯息。
意识海中,系统犹豫了一会儿,悄悄打开光屏,看了一眼。
时霁静静躺在漆黑的机舱里。
他大睁着眼睛,一贯沁满了明净笑意的眼睛,格外生涩、近乎笨拙地,试探着慢慢蓄满了无声的水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