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扬州
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在扬州的瘦西湖,熙春台前搭就的一方楼台举行,浣花楼丶环翠阁丶采春楼丶鸾鸣阁丶碧海院丶紫竹轩等经过初赛的八家青楼花魁,则在熙春台之后两旁搭就的帷幔芦蓬等候。新69书吧→
除却扬州盐商等东道主外,还有扬州地方官员共观盛会,如知府袁继冲丶学道孟冬丶两淮都转运使刘盛藻。
扬州府下辖通州知州萧志文,江都县知县万春城,宝应县知县庄谦以及扬州府治中丶通判等属官齐聚。
此外还有水裕,这位原江北大营的检校节度副使,因为河南方面的军将全部接管了江北大营的整训事务,此刻无事一身轻的水裕,也应了汪寿祺的相邀,来此散心。
按扬州知府衙门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说法,在永宁伯丶军机大臣丶锦衣都督贾珩,掀起的整饬江北大营,裁汰老弱之兵的风波中水裕已经过关,并且列席了数次江北大营的整军议事,在总结陈词中,提到军机大臣贾珩对江北大营的整饬是坚定的丶有力的丶及时的。
水裕端起手中的茶盅,抿了一口,目光晦暗不明。
此刻,仍觉肉疼无比,一下子上交了四十万两银子,在扬州还有金陵的产业,帐面上现银几乎被抽调一空,而且还只是初步上交了一部分,后续还要分年补齐。
江北大营的整饬,以「彻查贪腐丶严明军纪」为指导方针,在贾珩提出检举可减轻罪罚的「议罪银」下,几乎是互相检举揭发,掀起一场从上到下的反贪风暴,上至卫指挥使丶下至百户官,全部被新成立的军法司审查丶讯问。
扬州江北大营称追缴七成贪墨为「议罪银」,不过,贾珩十分反感这个说法,容易让人想起和珅。
汪寿祺正与一旁的萧宏生叙话,这位面容慈祥,素来以和为贵的老者,脸色明显就有些差。
这几天,随着鲍祖辉丶黄诚仍在锦衣府百户所羁押当中,这些盐商早已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本来对这次花魁大赛有着就此取销之意,但汪寿祺提议说如期举行,顺便再行试探一番贾珩。
刘盛藻此刻同样心不在焉,对先期暖场的环翠阁的单人舞蹈,根本没有多少心思关注。
因为其子刘昌道这几天下落不明,而其母刘盛藻的元配杨氏发起了河东狮吼。
如果一开始刘家人还以为是刘昌道又跑到哪里玩耍,但几天过去,却没有小厮过来禀告,自然让这位两淮都转运使心情烦躁。
再加上程马两家之人落在锦衣府手中,可谓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刘盛藻本来想去寻顾若清解解闷儿,却不想又被安南侯之女叶暖出言警告。
随着时间流逝,刘盛藻已隐隐察觉出一股不妙,或者说山雨欲来之势。
这时,袁继冲转眸看向刘盛藻,笑了笑道:「刘大人气色怎麽这般差,可是昨日没有睡好?」
刘盛藻面色阴沉,说道:「犬子这几天也没有下落,不知去了何处。」
袁继冲微胖小脸挤成绿豆的小眼闪过一抹思忖,说道:「刘大人,令郎之事,下官已经派出扬州府三班衙役正在寻找,莫非是去了金陵,没有知会?」
刘盛藻沉吟道:「也有可能,昌道太过贪玩,等这次回来,非要好好禁足半年才是。」
说到最后,声音已有几分严厉,这些年这个不成器的,给他惹了多少麻烦。
袁继冲笑了笑,说道:「年轻人总是贪玩一些,令郎孝敬懂事,刘大人也不要太过求全责备了。」
当初他帮着刘昌道平了一些事,虽说他都是让手下一个
通判去操办,但其实也有后患。
几位盐商落马也不知有没有将他与人方便供出来,按说也不怎麽相关才是,他可是没有收着他们的银子,一切都是他一房妾室的弟弟打着他的旗号,自行其是。
随着扬州盐商被削掉一半,江北大营的贪官纷纷落马,嗅觉敏锐的袁继冲,也隐隐意识到一些不妙。
刘盛藻问着身后一排的汪寿祺,说道:「汪老爷,今天怎麽不见那位永宁伯?」
此言一出,其他几位盐商还有几位扬州府的官吏,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汪寿祺。
汪寿祺强自笑了笑,道:「已经下了请柬,永宁伯说会过来看看。」
可以说,此届扬州花魁大赛的一众评审都是各怀心事,浑然不见往年的意气风发与谈笑风生。
而客居扬州的名士,闫醒丶解鹤两人则是
一如既往的笑吟吟地边喝酒,边点评扬州参赛的青楼。
闫醒看向那翩翩起舞的少女,笑了笑道:「环翠阁多是青春妙龄,杨柳细腰的少女,舞蹈倒可勉强一观,但终究不过是一些庸脂俗粉。」
「浣花楼请来了江南的名妓顾若清,想来合闫兄的胃口。」解鹤端起酒盅,轻抿了一口酒,轻笑道。
「文斋兄是说顾若清?」闫醒笑了笑,目光闪了闪,年近三十岁的俊朗面容上,见着几许神往之色。
解鹤笑道:「此女琴棋书画,舞艺皆为江南一绝,在下有幸在定居杭州的林泉先生宴会上,见过此女在席间献舞,方知曹子建之言不虚,婉如惊鸿,翩若游龙,况且其谈吐清雅,实为集南省之灵韵。」
闫醒笑了笑,说道:「解兄这般一说,等会儿,我还真想要见见了。」
而在另外一边儿,看台西南之侧的重檐亭。湖石乱叠,佳木环绕的一座凉亭旁,甄兰领着其妹甄溪,女扮男装,在几个甄家护卫的暗中保护下,垫着脚,视线穿过人山人海,向着不远处的楼台眺望。
「姐姐,咱们这般随着大姐偷跑来,三叔那边儿知道只怕该发火了。"甄溪柔声道。
甄兰着一袭年轻公子的锦袍斓衫,这位眉眼气韵妩媚凌厉肖似甄晴的少女,正处及笄之龄,偶尔还会现出属于这个年龄的娇憨烂漫。
甄兰闻言,眉眼弯弯如月牙,樱颗轻绽,轻笑道:「年年诗会有什麽看头儿,再说,你才多大,再等二年都不急,咱们不如看看这些花魁大赛,再说下午之时再回去就是了,有大姐在,爹爹那边儿不会说什麽的。」
原来昨晚,两姐妹乘着船与甄晴一同来到了扬州,打算瞧瞧扬州花魁大赛的西洋镜。
至于甄晴,则是来扬州办事,并未与贾珩提前叙说,打算给贾珩一个惊喜。
许是黏在一起久了,甄晴真有几分热恋期的意味闭上眼睛都是和贾珩抵死纠缠的画面,脑海里都是贾珩很用力亲吻投入的样子。
然而,贾珩爱就了一个字:「哦。」
甄溪心头微羞,旋即,柔婉眉眼之间见着好奇,张望着远处摩肩接踵的人海,说道:「这些人好多啊,比去年在园子里赴会的人都多,还有那边儿,怎麽穿」」
韶颜稚齿的少女说着,就有些害羞,伸出纤纤小手挡住了明眸,但却在指缝里看着那看台。?? ?????ù??.???? ????
分明是在闷热的天气中,环翠阁的三个女子穿着轻纱薄裙,雪白的藕臂,以及玉足上一串用红绳系着的铜铃,随着轻歌曼舞,足踝上的铃铛轻轻摇晃,白的晃眼。
这采莲之女丶吴娃越艳的清凉打扮,哪怕是在风气开明的淮扬丶江南之地,都有几许罕见,故而引起看台下一众看客的叫好声。
不说其他,光是这些就不虚此行。
就在这时,甄溪耳畔听到骂着:「有伤风化有伤风化」。
甄溪不由转眸好奇地看过去,只见是一个头发灰白,背着手的老者,正要说两句,却见老者目光发直,垫着脚,伸长了脖子,眼珠子地几乎是挪不开一样。
甄溪那张粉腻的脸颊顿时浮起红晕,暗道,这人真是老不羞。
「扬州这边儿的花魁大赛,与咱们金陵那些还不同,金陵是诗词风流,这里虽也有诗词唱和,但多是曲乐舞蹈,所谓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是也。」相比甄溪的少见多怪,羞怯扭捏,甄兰明显落落大方,笑了笑,解释说道。
金陵的中秋诗会更像是高端名媛丶公子的相亲局。
当然,也会请着扬州丶江南的青楼花魁过来表演曲艺,但不会坏了年轻公子以及名媛千金吟诗作赋的乐趣。
哪怕是文士,也是江南官宦士绅之家的子弟,借诗会来扬名,比如所谓的金陵六骏,家世最差的也是中小地主。
至于眼前扬州的花魁大赛,更像是虎鱼的直播年会,或者某博年度盛典,然后一些看胸看大腿,听曲子的中年商人捧场,如果看对了眼,一掷千金,直入主题。
而见惯了文雅盛事的甄兰,这次陪着甄晴出来透口气,带上妹妹甄溪出来就开开眼。
周围几个同样换了男装的丫鬟,则是环护着兰溪两姐妹,防止别人冲撞了两位千金小姐,周围的楚王府护卫也暗中相护。
甄溪拧起秀丽的眉头,糯软道:「那也不能这般穿着才是呀。」
甄兰笑着拉过甄溪的手,打趣道:「妹妹就看着是了,多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