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问问,如果这一次我万一侥幸没死,能不能有机会捞个百户乾乾?」
山魈嘿嘿笑道:「干了这麽多年的总旗,我也想进步进步嘛。」
「我也想。」
负责开车的夔牛瓮声瓮气说道。
「去你大爷的,你们想造反啊?」
穷奇笑骂一声,嘴角的笑意随即敛去,郑重道:「如果这次没死,我一定保举你们成为百户。要是苏大人不同意,我给你们腾位置!」
「听见没?你有可能会接咱们大人的班啊!」
山魈一巴掌重重拍在夔牛的肩膀上,口中啧啧有声:「金泽城百户夔牛,嗯,不错!」
「听着有些怪怪的,不过还挺舒坦。」
往日和山魈不太对付的夔牛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调侃而生气,脸上挂着憨厚的笑意。
因为从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掌上,他清楚感觉到了微微的颤栗。
能活着,谁愿意去送死?
但这一次,他们不得不前往。不是因为身不由己,相反他们有很多选择,能够安稳度过这场风波,静静等着被人把富贵荣华送到手中。
可夔牛不愿意选,山魈也不愿意选,百户穷奇同样如此。
总有一些人和事,值得他们用命去拼。
比如此刻的身上衣,此时的手中刀。
穷奇凝望着远处连车灯都无法洞穿的浓重夜色,重重吐了一口气。
「再快点!」
圆月高挂,已经是夜半子时。
刺耳的警报声回荡在犬山城百户所的大楼中。
「终于他妈的来了!」
范无咎一脚踏在户所顶楼的楼沿上,一脸凶戾看着远处。
密密麻麻的身影如黑色的潮水般从围拢,一面面做工精良的『武穆』盾牌耸峙而起,电流涌动的巨大噪音宛如潮汐轰鸣。
此时此刻,犬山城百户所已然沦为海中孤岛,随时可能倾覆于恶浪之下。
「杨白泽,事到如今,你还要做这困兽之斗吗?」
盾山拱卫之中,在犬山城消失已久的王长亭终于再次现身,羽扇纶巾,一身儒雅气度不减半分。
「躲了这麽久,你居然还有胆子现身?」
户所前,杨白泽昂首而立,剑眉下的眼眸中毫无半点惧色。
陈乞生双手抱着肩头,站在他身后一步,飞剑『撞渊』绕着身体缓慢游走。
「别太看得起自己了。」
王长亭淡淡笑道:「凭你和李钧,还没有资格让我退避三舍。我没有陪你玩,不过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真躲还是假藏,这些废话都不用再说了。」
杨白泽朗声道:「今天我就站在这里,想要我的项上人头,尽管放马过来!」
「死很简单,真正难的是如何活着。」
王长亭看着杨白泽视死如归的激昂神情,不禁哑然失笑:「到底还是个孩子,就算穿上了一身官衣,也做不成大事。」
「杨白泽,当日在宣慰司衙门中你以恩义为藉口拒绝我的时候,是何等的大义凛然?今天怎麽不继续把你虚情假意的戏码演下去,反而把这些无辜的锦衣卫推上前来替你受死了?」
王长亭讥讽道:「因为那天你知道我杀不了,而今天你知道自己很难活下去。前倨后恭,色胆内敛,这就是裴行俭的学生?」
「大胆!」
一声暴喝声从户所内冲出。
须发花白的许准大步走出,怒发冲冠,宛如一头苍老怒狮。
「凭你也配直呼裴公的姓名?」
与此同时,一名身形精悍的汉子也默然走出盾阵,站到前方。无视身前躁动不安的爆枪口,一双充满杀意的眸子牢牢锁定在许准身上。
一个濒临跌境的儒四地官司徒,对上一个正值壮年的农序四阡陌主。
孰强孰弱,从许准如临大敌的表情中便能得到答案。
陈乞生一言不发,迈步与许准并肩而立。
袁明妃踩着一双高跟木屐从户所内的阴影中走出,嵌在两条长腿侧面的金属线条散发出淡淡金光,对着王长亭妩媚一笑。
「看来李钧把大半的身家都押在了你的身上啊。」
王长亭脸上的笑意依旧淡定从容,似乎早就预料到了眼下的情形。
只见他拂袖一挥,身后再次步出一名额刺『刘』字,气势凶悍的男人。
声声铿锵械音从对方胸膛中传出,膨胀的身躯将上身的衣衫撑炸成碎片。
裸露而出的胸膛上,可以清楚看见那颗正在高速泵动的心脏,一根根色泽猩红的丝线从械心中蔓延而出,缠绕上泛着寒光的械骨,转瞬间交织出一副肌肉贲张的雄壮身躯。
以械心重塑钢筋铁骨,能做到这一步,证明对方至少是一名兵四军侯!
「杨白泽你知道吗?因为你,我被刘典摆了一道,让他夺走了新政第一阶段的功绩头名,损失惨重。甚至让我接下来很可能会被阀内的一番训斥,仕途因此受到影响。可即便如此,我还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我今天可以不杀你,甚至可不动犬山城百户所的一草一木,只需要你接受我一个条件。
王长亭笑道:「烙印我王长亭的儒序印信,换眼前这上百条性命。对于重情重义的你来说,怎麽选择,应该很简单吧?」
杨白泽此刻脸色一片惨白,他没想到王长亭竟然能从刘典手中借来一名兵序四。
如此悬殊的实力差距,如果真打起来,犬山城百户所恐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杨白泽缓缓深吸了一口气,「我」
「我来帮你回答。」
杨白泽闻声蓦然转头,谢必安竟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
拍了拍杨白泽的手肘之后,谢必安身下的轮椅变形成外挂义肢,撑着他长身而起。
铮!
一柄绣春刀脱鞘而出,谢必安举刀戟指前方,怒声骂道:「你大爷的范无咎,还搁楼上看戏呢?给老子一枪崩了这个瘪犊子!」
轰!
暴烈的枪声撕裂夜空,将一名挡在王长亭面前的侍卫连人带盾轰飞出去。
「老子早就等的不耐烦了!」
退膛的灼热弹壳从范无咎的脸侧飞过,弥漫的硝烟之中,五官之上只剩狰狞杀意。
「原来你和裴行俭师徒二人,不过都是虚情假意的卑劣之徒!」
王长亭语气讥讽,挥动的大袖却猛然顿在空中。
「看来我裴行俭这些年在儒序真是越混越回去,居然沦落到让你这种小人物都敢对我指指点点。」
一个苍老的声音乘着冷风而来,一寸寸冻结王长亭眼中的得意。
「儒序六艺,礼仪为首。既见先师,还不跪下?」
王长亭骇然看向声音来处,只见漆黑一片的夫子庙中,衣着打扮不修边幅,身形佝偻宛如迟暮老人的裴行俭背手走出。
「儒序的人,都跪下吧。」
随着老人身影的靠近,越来越强的压迫感让王长亭体内的基因发出凄厉刺耳的哀鸣,再也无法站立,颓然跪下。
「连儒序刻在基因里,用来针对自己的人礼仪都反抗不了,你也配提老夫的名字?」
桀骜跋扈的话音从头顶飘落,如雷鸣般回荡在王长亭的耳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