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人性尚存
冈山城,室南医馆所在的那条暗巷。
夜色如旧,不久前的爆发的打斗和呼喊似乎并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住在这条暗道方圆一公里之内的居民,依旧沉睡在酣甜的梦境之中。
「一个农序五的春帝令,在倭区鸿鹄之中已经算是一人之下了吧,要是在其他的罪民区,应该都能当上列王了。就算是放在帝国本土的农序之中,那也是傲视一府的大人物。」
邹四九回头看了眼巷子深处散落的残骸,咂摸着嘴唇,感叹道:「现在不过才在梦境里被人弄死一次而已,就这麽轻易的怂了?」
自言自语的邹四九越琢磨,越感觉心头不踏实,侧头看向身旁撑伞的李钧,一脸担忧问道:
「老李,对于农序这些人我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些疯狂的农民那可都是敢在自己身上改良基因丶种植器官的狠角色,能和你一边吹牛打屁,一边就把强化手术给做了。
「不说每一个人都是心硬如铁,志坚如钢。但像槐国这麽怕死的,在我碰见过的农序里还真是不多见,咱们可别蒙骗了。」
「赫藏甲不也是农序?」
邹四九一时语塞,扯了扯嘴角才说道:「.就算算上他,那也才两个个例。」
「槐国不是怕死,他只是觉得这样死太不值当。」
李钧淡淡回应,脚步不停,踏着满地的污水走向巷口。
「不值当?鸿鹄的人还有这种想法?」
邹四九眉头紧蹙:「别人那可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啊!鸿鹄玩的这套也属于信仰范畴吧,洗脑能力就算赶不上佛门的那些秃驴,恐怕也相差不多。这种组织的成员玩命还会分值不值?!」
「你说的这些不过都是拿来蒙骗外人的话术罢了,那些住持高僧谁会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同样的道理,鸿鹄的列王们谁又会真的肝脑涂地,去为别人拼一个所谓的郎朗乾坤?」
李钧冷笑道:「鸿鹄就跟那些佛门寺庙一样,成立的原因不过都是为了更方便抱团攫取利益罢了。很明显,槐国是个明白人,能看得懂其中的道理。」
「就冲你这番话,我算是明白了为什麽过去几百年,别人佛门一直都把伱们武序的人当成天外邪魔,杀人诛心呐!」
邹四九咧嘴笑道:「不过现在槐国的基因样本已经被我们掌握了,他就算是诈降,也逃不出我们的五指山。毕竟基因这东西可不像什麽长相和指纹,别说改变,你隐藏都隐藏不了。」
邹四九摩挲着下巴,轻笑道:「所以你现在不把他押回锦衣卫户所,是不想打草惊蛇,准备等谢必安把他手里的存货都掏空了以后,再动手杀人?」
李钧反问道:「谁说我准备杀了他?」
「不杀?」邹四九愣住,「你不会真要放了他吧?」
不待李钧回答,愣神之中的邹四九突然面露恍然,随即眼中有莫名的精光往外滚滚直冒。
「我懂你想干什麽了!」
邹四九竖起大拇指,挑眉笑道:「农序的人可是号称血肉百变,像什麽雌雄转换不过只是手拿把掐的小把戏,就连雌雄同体也不是不行。啧啧啧,我是真没想到啊,你小子居然会好这口,真他娘的会玩!」
踏。
李钧脚步重重落下,霎时污水四溅。
邹四九怪叫一声,撩起袍脚正要躲避跳开,却被突如其来的冰冷寒意直接冻在原地。
「邹神棍,你确定你是真的懂了?」
李钧侧头眯眼,眸光如刀,迎面劈来。
「开开玩笑,别当真啊。」
邹四九浑身汗毛陡然直立,一股强烈的惊慌瞬间充斥心头。
他忙不迭收起脸上的猥琐笑意,话锋一转,满脸正色道:「不过有一说一,像槐国这种太『明智』的人,我认为最好还是杀了比较稳妥。」
「他活着比死了有价值。」
李钧抬头看向头顶那条,被楼宇挤压成一条缝隙的天穹,淡淡道:「犬山城百户所在这座大城里,可是连一个眼线都还没有插下去。」
「所以.你想要把槐国发展成犬山城的暗桩?」
邹四九悚然:「他可是鸿鹄的首领级人物啊!你就不怕他什麽时候再次反水,反咬你一口。」
「养的狗会反咬主人,那是因为你没有把它喂饱。槐国会跟着鸿鹄混,也是为了吃口饱饭,这一点对于锦衣卫来说,不难。」
李钧语气平静,「就算有天发现它真的养不熟,敢对主人呲牙咧嘴,那到时候再杀也不是什麽麻烦的事情。毕竟冈山和犬山相距不远,而且诏狱可不会打烊歇业。」
寒风料峭,吹人体寒。
「我有一点想不明白。」
邹四九双手交叉按在脑后,舔了舔嘴唇,「镰仓麾下总共有三个头领,你为什麽选择他?就因为你看出来他会审时度势?」
「不止。」
李钧摇了摇头,「因为他还有那麽点人性。」
「一群没人性的家伙,就这麽几个破烂的机械器官居然敢要老子这麽多钱,迟早向戍卫局点了你们,把你们一网打尽!」
一个脚步匆匆的身影和李钧擦肩而过。
口中骂骂咧咧,兀自愤愤不平的老德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剧烈心悸,猛然回头看向身后。
巷口之外,霓虹摇晃。
冷雨敲打着两侧屋檐的铁皮,一阵当啷作响。
那两个并肩而行的男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娘的,怎麽会突然有种撞见虎鲨群的心慌感觉?」
老德满头雾水,一脸不解的挠了挠头。
或许是这一阵的疾驰牵动了伤势,一股强烈的痛楚从腹部伤口涌现,打断了他脑海中的疑惑。
老德不再多想,当即捂着肚子,快步朝着巷子深处的医馆走去。
「室南医师,我买好东西.」
老德口中雀跃的呼喊声戛然而止,脸上的喜色顿时凝固。
「哦,来了啊。」
槐国垫着脚尖蹲在医馆门口,一手撩起前襟兜在胸前,另一只手则翻检着散落一地的药材碎片。
「这是怎麽了,是不是遇见入城打秋风的流寇了?」
老德神色震惊,突然想起了刚才和自己错身而过的撑伞男人,怪不得自己会心有馀悸,原来真是两个歹人!
「室南医师,抢劫的人是不是才刚刚离开?!」
老德不假思索道:「你放心,我记得他们的脸,我这就去戍卫局报官!」
室南闻言,挑捡药材的动作猛然一顿,抬头深深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老德,淡漠的眼眸浮出一丝笑意。
「没人抢劫,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药橱柜子罢了,用不着报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