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可救一时,后患无穷。」
颜真卿忍不住叹息道。
「颜尚书,借印子钱的人,如果可以还得上,那就不要去借,借了就是家破人亡。
如果绝对还不上,不如当初借的时候就多借一点。
朝廷与富户,孰大?
是从穷人嘴里抠那点边角料,还是从富人家的府库里面搬财货?
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不是明摆着麽?
苦一苦富户,骂名颜尚书担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善是恶,不是明摆着麽?」
方重勇「劝说」道。
「确实如此,某为右相,决定这件事就这麽办了。
本相现在就去兴庆宫面圣。」
郑叔清微微点头说道,不想再墨迹了。
老郑每到关键时刻,对方重勇都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确实,也只好如此了。」
颜真卿微微点头,方重勇的法子,起码不是直接加税。至于将来,那只能将来再说。
他如此安慰自己,以后朝廷把钱还上就行了,并无大碍。
虽然这笔钱,估计是多半还不上的。
至于那免去的五年地租……实际上富户们就算是现在,也是千方百计的偷税漏税,朝廷从他们身上刮不下多少油水。
到时候不过是把潜规则变成明规则而已,对于朝廷而言又没有多少损失。
当利益矛盾冲突激化的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基本上不可能发生。这也是为什麽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的原因之一。
总会有一些血腥难堪,吃相难看的画面。
朝廷需要钱,总要搞一些人,从他们那里搜刮,才能对付过去。
「某随右相同去吧。」
颜真卿站起身,客客气气的对方重勇叉手行了一礼,和郑叔清一起走出雅间。
他心中再也不敢轻视这个自诩丘八,心思缜密的年轻人。
……
兴庆宫勤政务本楼御书房里,基哥听着右相郑叔清向自己汇报筹款的方案。
他一边听一边微微点头,显然是对此很满意。
颜真卿在一旁默默的观察着,不由得在心中佩服方重勇心思缜密。
这个人,几乎是把眼前这位长安天子看透了!
「五年时间太长了,时间长了富户和大户们就想得多,会埋怨朝廷。
不如这样,就定三年之期吧。不过手段要硬一点,不肯出钱,就是不肯与大唐共担苦难。
这样的人,将来若是天下乱了,必定是首鼠两端之人。
不肯借的,让刑部派专人去当地打听下,若有作奸犯科的,直接抄家吧。」
基哥面色平静说道,似乎不是在说杀人,而是在说杀几头猪猡。
我找你借钱,你怎麽能不借我呢?
我可是天子啊,这可是大唐啊!
我是大唐的主人,你是大唐的子民。你不把钱借给我,是不是准备借给造反的人?
所以,我杀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毕竟,伱这钱来路就不正,所谓为富不仁是也。
不帮我就是准备将来跟我作对,留你不得!
基哥的办事逻辑一直都非常清晰。
建设繁华的大唐,建设繁荣的长安,就是给他这个帝王享受的。其他人如果可以顾及到,那就让他们一同享受大唐带来的荣光。
如果顾及不到了,那这些人就必须成为给大唐发光发热,添砖加瓦的油料与柴火!
总之,无论是谁,他们都是不能亏欠自己这个大唐天子的。
无论是开元时期,还是如今的天宝年代,基哥的想法,他的处事准则,一直都没有变化过。
算得上某种程度的「有始有终」了。
此时看到天子这样说话,颜真卿终于知道为什麽李适之会「自尽」了。
他的屁股没坐对地方!
颜真卿感觉异常惭愧,方重勇才二十多岁,就已然看透了当今这位「圣人」是什麽货色。可笑自己的见识,居然还不如一个小年轻!
「颜尚书,你有什麽想法呢?」
看到颜真卿有些愣神,基哥微笑问道。
他现在心情显然很好,郑叔清这条癞皮狗,就是比李适之这样不听话的好用!
「回圣人,微臣赞同右相之策。编练禁军,可谓是刻不容缓了。」
颜真卿对基哥叉手行礼说道。
「嗯,如此便好。那这件事,你亲自去办。朕任命你为山南与江南四道宣慰使,专门负责筹款。改工部尚书为户部尚书,持节赴任。」
基哥当机立断,给颜真卿封官,让他去两淮和江南搜刮地皮。
「微臣遵旨。」
颜真卿不敢有什麽怨言,面色平静叉手行礼道。
他心中感慨,当真是怕什麽来什麽。本来跟着郑叔清一起来,就是担心老郑把收钱的差事,丢给自己,在皇帝面前乱说话。
没想到基哥压根就不讲什麽客气,郑叔清一句话相关的话都没说,他这个天子反倒是直接把锅丢过来了。
「皇帝不差饿兵,颜爱卿有什麽需求,只管跟朕提便是了。」
基哥微笑询问道。
「回圣人,微臣需要方军使,带银枪孝节军一部,与微臣同去两淮与江南,以备不测。
毕竟,财货迷人眼。很难说会不会有人利欲薰心,铤而走险。」
颜真卿是希望有一支强军,陪着自己去江南和两淮等地搜刮富户,顺便将财帛押运回长安。
这要是没个几千能打的禁军在身边,颜真卿还真不敢走夜路!
「嗯,如此也好。方国忠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在长安待着,也是浪费才能了。
那就让他带着三千银枪孝节军骨干,陪爱卿走一遭吧。」
基哥微微点头说道。
将方重勇支走,正好可以大刀阔斧的收拢禁军。
基哥在心中暗暗盘算着,觉得没有方重勇在长安碍事,貌似也不是一件坏事。
「圣人,银枪孝节军乃是关中第一强军,不可轻离啊。」
郑叔清不动声色的建议道。
哪知道基哥摆了摆手,一脸冷笑说道:「它是关中第一强军不假,可是现在大唐如日中天,谁敢造反试试?爱卿多虑了。」
「微臣驽钝。」
郑叔清讪讪退下,一肚子苦涩不知道跟谁去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