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0章 涟漪(2 / 2)

冯京颔首,感慨道:「真是天恩浩荡啊!」

「包孝肃公九泉之下,若知圣眷深厚,必能含笑。」

包绶被授宣德郎,并权熙州通判一事,在朝堂上波澜不惊,甚至没有惊起任何涟漪。

这是因为,包绶的资序,早就已经满足了一州通判的需要!

他是包拯的独子,五岁的时候,就已为仁庙恩荫为官——授太常寺太祝,这可是京官!

换而言之,人家五岁的时候,其官职资序,就已经超过了大多数的新科进士。

其后的岁月里,他一直有在磨勘。

这麽些年磨勘下来,包绶的资序早就已到了宣德郎这个京官的顶点。

之所以没有改朝官,只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出仕。

当然,一个从未出仕为官,没在选人这个官职上做过一天官的恩荫官,一出仕就拜一州通判。

这也确实是皇恩浩荡!

不然的话,照道理来说,应该会先除授一个不太重要的闲差,锻炼锻炼,磨砺磨砺,看看成色,再决定下一步授官,不可能一上来就是一州通判。

文彦博听着,眼睛都笑得咪到了一起:「确实是皇恩浩荡,老夫已叮嘱了包绶,嘱他到任后,要好生为官,不可辜负天子信重,更不可坏了先人名声。」

但他嘴角的笑容,都要压抑不住了。

包拯——当年是跟他混的。

而包绶,更是他的女婿。

当今天子,推崇包拯,重用包绶,在他看来,这就是在推崇他,更是在褒扬于他。

坊间大都也都是这麽认为的。

毕竟,包拯已死。

天子如此优遇包拯的独子,褒扬包拯的功劳,称赞其为官。

这不就是在变着法子,褒扬丶赞美文彦博文太师?

冯京点点头,然后轻声问道:「太师,对于韩子华推荐吕吉甫的事情怎麽看?」

文彦博脸上的笑容止住了。

「怎麽看?」他轻声道:「自然是平常看!」

「太师就不担心吗?」冯京问道。

吕惠卿,那可是新党的激进派里的激进派。

连手实法都敢搞!

他要是回朝……

冯京感觉,这汴京城,肯定不得安生。

「担心什麽?」文彦博反问道:「当世难道会觉得,天子连一个吕吉甫都压不住?」

「怎麽可能!」

「连你我这样的人,都能为陛下所驱策,甘愿受其差遣……」

「吕吉甫就算回朝,也是一般!」

文彦博才不担心这些呢!

因为,在他的视角,如今宫中的那位的手段和手腕,简直不要太多了。

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位少主到底是怎麽学会的这些手段与手腕。

但,文彦博很清楚。

如今,这朝政的外戚勋贵,基本都被那位陛下喂得饱饱的。

有钱赚的情况下,外戚勋贵们,比谁都好说话。

何况,那位不止会给钱给好处。

他还能杀鸡骇猴。

王诜丶郭献卿,两个驸马一死一收教。

徐国公张耆家族,被连根拔起,连真庙赐的宅邸都被回收,改造成了给官员的廉租房。

而对类似他和冯京这样的元老文臣。

那就更是对症下药了。

他文彦博好名,那就给名气,抬轿子,一入朝就尊为太师,拜平章军国重事,位在宰执之上,还宣布太师七日一朝,每入朝命宰执起肩舆,更特旨许太师御前减一拜,去年兴龙节后更是特旨许太师御前免跪拜。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他文彦博根本抵挡不了,立刻就改变了态度。

四朝元老的架子不摆了,也不想挑刺了,甚至肯和韩绛合作,给韩绛调整丶改革役法丶青苗法背书。

后来,更是选了他的孙子文熏娘入宫,直接封为甘泉县君。

几乎就是明晃晃的告诉他——朕,是有意立太师孙女为后的。

文彦博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

从此彻底没了太师的派头,真真是天子呼来既上朝,指哪打哪。

冯京也是一般。

其爱财又爱名,天子投其所好。

不止遂了其的心愿,拜同提举元佑字典编修使。

还对冯京那几个族人的买卖,开了绿灯,使他们也能参与到对辽贸易中。

冯京点点头,道:「但是,朝中内外,依旧不安啊!」

「就怕那吕吉甫回朝,大动干戈!」

这可不仅仅是旧党的君子元老们担心,新党的大臣们同样担心。

因为吕惠卿,从来不是个肯安生的。

一旦其真的回朝,这朝堂内外,都别想有什麽安静日子。

搞不好,他甚至会直接再次打起变法的旗号!

那就真真是天下苍生何辜!

文彦博呵呵的笑了笑,道:「当世且放宽心吧!」

「依老夫之见,吕吉甫也未必想回朝。」

「不然,他何必叫其弟在京中大肆声张他那一本《县法》?」

年前,吕升卿回朝述职,顺便帮吕惠卿的着作《县法》扬名。

于是,搅动了好大一场声势。

引得汴京舆论震动,其馀波延宕至今,这也是好多人一听到吕惠卿被韩绛推荐了,立刻『新法PTSD』发作,惶惶不可终日。

为什麽?

因为吕惠卿的《县法》序言,实在是太大胆,也太离经叛道了。

公开曲解圣人经义,公开为自己的嗜杀辩护。

甚至,他还觉得自己已经很温柔,很克制了。

不然的话,他肯定会杀的更多!

其人虽不在汴京,但却让汴京上下群臣都感觉脖子凉梭梭的。

于是,韩绛一推荐,顿时无数人炸锅。

这个杀神要是回来了。

指不定得拿多少人祭天!

一时间,汴京内外,一片石砸狗叫之景。

冯京听着,却是楞了。

「吕吉甫不想回朝?」

「看吧!」文彦博道:「等吕吉甫回朝,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

太原,经略安抚使司官邸。

吕惠卿的手中,拿着一本书,慢慢的读着。

「相公……」门被人推开,他的表妹夫李夔走了进来:「京中韩相公来信了。」

「嗯!」吕惠卿点点头,道:「斯和且坐下来说话。」

李夔拱手一礼,坐到了吕惠卿面前,然后将书信递给了吕惠卿。

吕惠卿拆开信件,只看了一遍,就眯起了眼睛。

「怎样?」李夔问道。

吕惠卿笑道:「康国公确乃信人!」

「已是依约举荐于吾!」

「斯和啊!」吕惠卿看向李夔,道:「准备一下,只等朝廷使者一到,就与我回朝述职吧!」

「再过几个月,你我可能就不在这河东了。」

李夔是他的幕府官员,自然会跟着他一起走。

「回京?」李夔兴奋起来:「朝廷果真要拜相公为执政?」

吕惠卿摇头:「哪有这麽简单!」

「能允许我回京,面见少主,见上一见,就已是那些人对我吕吉甫忍耐的极限了!」

「真要拜我为执政……」

「恐怕,不止旧党那些奸邪,就算是新党里的同僚,都该睡不着了!」

他可太清楚自己的敌人有多少了?

答案是无数!

毕竟,他连恩相王安石的爱子王雱都能得罪。

还有谁是他没有得罪过的呢?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为了做成事情,从不惮于得罪人,也从不惮于和人闹掰。

「再说……」吕惠卿喃喃自语:「那把清凉伞,我已经拿过了。」

「区区执政,我已不稀罕!」

「要做就要做宰相!」

「且让那些小人,去互相撕咬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