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战争还很古典的时代,将士们在战场的拼杀,想要与之换来的就是财富与阶层的跃升。
就如怛罗斯一战,充分体现了自贞观年间的战争风气,当唐军葱岭四城,带走了能带走的一切,人口,牲畜都被运送到了伊犁河。
虽不知唐军将领们私自带了多少,但从通关的文书上来看,绝大多数都交给了朝堂,至于他们是怎麽在战争中得到财富的,那就只能说个中自有个中高手。
将士们在战场上得到的财富与军功自然是属于他们的,而一个靠着关系晋升的官吏,哪怕是你多麽地光明磊落,也会被人们用羡慕以及嫉妒的目光,骂一句奸佞。
因此啊,即便是将军们胡闹,且爱闯祸,他们的人脉自上而下,一直是那麽地好,人脉也保持着向上且扩大的趋势。
这些事,李承乾觉得都不需要在意,野蛮的大唐需要有扩张的动力,不断去开拓疆土获得资源。
将今天各部送来的文书看完,李承乾就离开了兴庆殿。
等陛下走远了,站在阳光下的太监们这才上前将陛下的文书都收拾起来,就将桌子晒在殿外,天黑之后再将桌子搬进殿内。
去年的冬季是寒冷的,今年刚到上元节,关中就吹来了一阵阵暖风,暖风令兴庆殿前的银杏树,也早早抽出了新芽。
李承乾迈步走到武德殿前,看着正静坐在阳光下的爷爷,道:「孙儿刚忙完国事了。」
李渊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道:「最近也不知怎麽了,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二郎啊,把龟兹人进献的毯子拿来。」
听到爷爷的话语,李承乾神色平静点头应声:「嗯。」
后方的内侍悄悄抹着眼泪,老太爷越来越糊涂了,老得都有些神志不清了,内侍忍着抽泣将毯子盖在了老太爷的身上。
今天的阳光如此温暖,万里无云又无风,几个内侍都被晒得有了汗意,可老太爷怎麽还觉得冷。
李承乾抓着爷爷形同枯槁的手,道:「还冷吗?」
李渊闭着眼道:「不冷了。」
安静地陪在爷爷的身边,李承乾又将毯子往上提了提,一直盖在爷爷的下巴处。
现在的爷爷就像是个孩子,喜怒无常,记性也越来越差了。
就这麽坐了一个时辰,李渊缓缓道:「承乾啊。」
「孙儿在。」
「朕有多久没喝酒了?」
「有十二年没有饮酒了。」
李渊深吸一口气,再次闭上眼,缓缓道:「朕……朕想饮酒了。」
李承乾道:「拿酒来,拿最好的酒。」
「喏。」内侍早就哭红了眼,脚步匆匆去拿酒。
酒水倒入碗中,李渊拿起酒碗稍稍啜了一口,抿嘴道:「这不是好酒,朕尝不出酒味。」
内侍忽然跪在地上,抽咽着道:「陛下,这是最好的酒水了。」
李渊冷哼道:「休要骗朕,朕喝遍天下美酒,岂会不知什麽是好酒?」
言罢,老太爷放下了酒碗,裹着毯子继续侧身躺着。
李承乾坐在爷爷身边,看着爷爷的呼吸起伏,一次又一次,平稳又显得很重。
爷爷还会偶尔吹气,胡须也跟着飘动着。
夜里,东阳来到武德殿,她诊脉良久,又看了看爷爷的口中,再观察爷爷的脸色,而后又快步走到殿外。
「爷爷的身体如何了?」
东阳低声道:「妹妹也没把握,爷爷太年迈了,全凭爷爷自己了。」
李承乾望着星空,道:「那就让爷爷好好度过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吧。」
东阳悄悄抹去眼泪,道:「妹妹知道了。」
翌日,李世民与观音婢一起来到了皇宫,与一群孩子来到武德殿陪在老太爷身边。
朝野依旧很忙,朝中要修建安西四镇,要建设安西都护府,还要建设漕运,皇帝的钱被一车车地运出皇宫,送去各地。
而这些钱到了各地之后,会交到修建漕运的各地乡民手中。
于志宁站在城前,对英公道;「陛下,从未想让那些世家再回来,谁都可以富裕,可唯独门阀与世家,官吏不能富裕。」
李绩望着远去的护送兵马,道:「近来总觉得心神不宁。」
英公越年迈越相信自己的直觉,往往这种直觉到了最后都是对的。
乾庆七年,四月,清明刚过三天,武德殿内聚集了不少人。
李承乾端着酒碗,道:「爷爷,多喝两口酒水。」
一连喝了两碗,李渊面带笑意地卧在椅子上,道:「这才有点酒味,朕感觉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二郎啊。」
李世民红着眼上前道:「父皇。」
李渊伸出颤颤巍巍地手,落在这个儿子的肩膀上,道:「朕还想再高歌一曲。」
李世民道:「父皇尽情高歌。」
人呐……谁都想要活五百年,武德殿内,爷爷嗓音带着些许嘶哑,唱起了这些年一直在唱的那首歌。
这一刻,老太爷容光焕发,高声地唱着,武德殿内的孩子们安静的听着。
直到最后一声唱完,爷爷终于又躺了下去,似乎是累了,闭着眼还有鼻息。
宫里的内侍与宫女忙碌地走动着。
今天夜里,李世民让孩子们与观音婢都去休息。
武德殿内就剩下了父子爷孙三人。
李世民道:「李淳风去哪儿了?」
李承乾道:「李道长为儿臣,去准备身后事了。」
李世民道:「世间皇帝都在寻求长生,有人说每当礼法丧乱,那些自称有着长生秘术的方士就会无故出现在人间,李道长说每当这些人出现,这天下就会死很多很多人,可从未有一个皇帝长生。」
「父皇啊,爷爷经历过奔波,也豪气云天过,自北周起,爷爷历经隋文帝,隋炀帝,再到如今,爷爷的一生始终都是灿烂的,爷爷一生从未遇到过低谷,他老人家一直都是骄傲地活着的。」
「儿臣听说人的一生是短暂的,但谁又敢说人生无意义,人生是漫长的,是不能称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