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才睡,沈辞怕吵醒陈翎,起身带了嗯嗯去外阁间,“怎么了嗯嗯?”
嗯嗯通人性,他告诉过它阿翎这些日子睡不踏实,让它夜里不要在屋中进进出出的,眼下天色还未大亮,嗯嗯不会这么在苑中和屋内窜来窜去。
沈辞问完,嗯嗯咬了他裤脚,领着他出屋。
沈辞会意,取了大麾轻手轻脚出了屋中,见是韩关在苑中,“老韩,你怎么来了?”
韩关脸色有些紧张,“将军,我母亲病重,来同您说声,我想告假两月,先回老家一趟。”
沈辞拢眉,“我知道了,去吧,路上慢些,这里我看着没事。”
“多谢将军!那我先走了,怕路上来不及。”
都说赶不及这样的话,应当是弥留了,沈辞颔首。
韩关又拱手,“将军,代问夫人好。”
沈辞轻嗯一声,而后让袁叔送韩关出官邸。
眼下才拂晓,他如果没记错,这两日该是韩关轮值在边界巡查,这个点儿上应当都没醒,韩关的事情急,也不好再劳动旁人,边界巡查两日,他代韩关去一趟倒是快。
袁叔折回的时候,沈辞同袁叔交待一声,今晚不回来,明日黄昏左右回来,让袁叔同陈翎说一声,让陈翎别担心。韩关家中有事也是突然,谁家中没个急事的?
袁叔说起的时候,陈翎轻声应好。
原本这些时日沈辞陪她的时间就多,边界巡防是一早就排好的,事关边关一调整容易出错,他顶上是对的。
这一趟来边关,陈翎学会了不少军中的事。
白日里其实也还好,就是夜里妹妹没听到沈辞的声音,开始踢陈翎肚子找爹爹,陈翎伸手抚了抚腹间,认真道,妹妹,爹爹有急事出门一趟,今晚不回来,今晚娘亲陪你,爹爹明日就回来了,快睡吧。
妹妹又踢了好几脚,似是发现爹爹是真的不在,最后也不怎么闹腾了,估摸着是慢慢睡了。
陈翎也闭目,但一直没有睡意。
她这两日好像睡得都很浅,钟太医来请脉,她同钟太医提起过,钟太医说孕晚期是这样的,若是没旁的大碍倒也不怕。
早前还有沈辞陪着,哄着,基本上她能醒一会儿寐一会儿,今晚沈辞不在,她又偷偷躺着看书,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一整夜就过去了,第二日天亮,陈翎才握住书册打了个呵欠慢慢入睡。
安苏来照看的时候,见她还没醒,手中握着书册,怕是才睡不久,安苏也没吵醒她。
等她醒来的时候唤安苏扶她,刚起身,忽然觉得何处不对。
“夫人?”安苏看她。
陈翎记得稳婆和钟太医都叮嘱过的事情,又再稍微确定了稍许,而后才同安苏道,“先扶我去东暖阁躺下,然后去找钟太医和稳婆,告诉他们我羊水破了,然后再寻袁叔,告诉他我要生了,让他找人去寻沈辞。”
“是。”安苏沉稳。
十一月中旬,那就是怀胎九个半月,时间也对。
陈翎想起早前钟太医交待过的话,躺下不动,尽量放平呼吸,不要紧张。
很快,钟太医和稳婆都来了。
官邸在后宅照顾的下人也都来了苑中听袁叔吩咐。
其中一个稳婆开始给官邸的下人安排事情,譬如烧水,准备吃食,还有物什等等;另外两个稳婆在东暖阁中同陈翎一处。
她早前生过阿念,但妹妹这里是羊水先破了,陈翎还是紧张。
稳婆道,“夫人不怕,羊水破了便是快了,但也要几个时辰,先好好歇着,存些力气,稍后才好生。”
陈翎知晓上次生阿念时,到最后是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当下,稳婆照顾着陈翎用了些吃食,稍后才有力气,也备好参片,晚些含在嘴里。
热水是从刚才起就开始陆续往屋中端的。
眼下宫缩刚刚开始,给她擦头可以缓解情绪。
“将军回来了吗?”陈翎问起。
r /> 屋中下人去问袁叔,而后折回,“未曾,袁叔已经让人去军中等候了,若是将军回来,让将军第一时间回官邸。”
陈翎应好。
她心里也不是不怕,虽然沈辞回官邸也不能在她跟前,但知晓他在府中,她也不会那么害怕。
……
黄昏前后,沈辞同小五,赵伦持打马入城。
这一趟韩关不在,沈辞正好带着赵伦持一起边界巡查,顺便听听他近来的心得和判断,等回城门口的时候,官邸的小厮连忙出声,“将军!将军!夫人要生了,袁叔请您赶紧回府。”
阿翎要生了?沈辞愣住。
倒是赵伦持和小五先反应过来,“将军,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啊!”
沈辞点头,而后跃身下马,准备往府中跑。
小五和赵伦持都看直了眼。
“将军!您跑什么啊,骑马快啊!”小五提醒。
沈辞才忽然想起,“哦,对!”
自己方才是激动得脑子迷糊了,没反应过来,竟然下意识想跑回去见阿翎,骑马才对!
沈辞折回,正跃身上马,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紧张了,还是就这么凑巧,第一次,竟然没上得了马背。
周围众人:“……”
这一段实在拉垮,大家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但沈辞也全然没留意,直接打马往官邸回。小五担心,也打马跟上,朝赵伦持道,“我同将军先去,看什么帮忙的,世子,你先回军中。”
“好!”赵伦持应声。
“驾!”小五很快跟上,“将军!”
沈辞是真紧张了,小五见他脸色都有些煞白,也舔了舔嘴唇,知晓他担心陛下一人。
“将军,您别怕,陛下是天子,肯定洪福齐天。”小五这张嘴虽然不似早前那么油,但宽慰人的时候,还是手到擒来。
沈辞深吸一口气。
“驾!”因为着急回官邸,所以在街道上急行,也撞翻了路口的篮子。
当下有老叟吼道,“沈将军还在呢!哪个驻军敢这么当街骑马!不怕沈将军修理你们啊!”
沈辞勒马,“余伯,实在对不住!”
“哟,沈将军啊?”余伯意外,这沈将军怎么会这么骑马。
小五叹道,“别耽误了,将军夫人要生了,将军着急呢!”
余伯连忙道,“哎呀没事没事,将军您先回去,这儿没事这儿没事。”
沈辞腼腆笑了笑,而后才继续打马。
两骑飞驰而去,余伯朝周遭笑道,“听到没,将军夫人要生了!”
“哟,夫人要生了?”
“是呢!将军夫人要生了,看将沈将军给急的,都当街骑快马了!”
“哈哈哈哈!”
街市上都是笑声。
不多时,立城城中都听说了,将军夫人要生了。
……
沈辞回府中的时候,整个苑中已经忙碌得不行了!
到处都是进进出出的婢女,都是陈翎身边扮作官邸下人的人,这些人都能信得过,在陈翎身边没危险。
“夫人怎么样了?”沈辞一路跑入苑中的,在喘气,也能听到心跳声。
袁叔应道,“在东暖阁呢,稳婆和太医都在,从晌午起到眼下,夫人快生了!”
袁叔说完,沈辞听到陈翎的喊声。
沈辞紧张得攥紧掌心,既而又要往东暖阁去。
袁叔连忙拉住,“二爷,不可以,人多了不好,将军去更不好,太医和稳婆都在呢!”
小五也拉住他,“是的将军!不能去!”
陈翎的叫喊声再次想起,沈辞心底就似重器划过,一遍一遍的,但什么都做不了。
“二爷,别怕,夫人知晓您到了,也就不怕了。”袁叔宽慰。
沈辞只能颔首,而后,是一遍一遍在苑中来回踱步,也望着东暖阁的方向,紧张得额头都是冷汗,却说不出话来。
……
东暖阁中,陈翎又撑过了一轮宫缩,但越来越快,脑海中也根本没办法思考,只能跟着稳婆和太医的提醒照做。
从晌午到眼下已经入夜,陈翎熬过了一轮又一轮,真正是等到黄昏起才开始到了生的时候,身上都被汗水浸透,口中也含着参片,怕她力气不够。
外面忽然嘈杂声传来,有稳婆入内,“夫人,将军回来了!就在苑中,夫人别担心了!将军在!”
似是听到沈辞回来了,陈翎眼泪都快出来了,想透过窗户缝隙看他,但又不是时候,因为宫缩又来。
陈翎咬紧牙关,跟着稳婆说的用力,停,反复这个过程……
陈翎慢慢精疲力尽。
沈辞也从早前一直在苑中来回踱步,到靠在暖亭处,双目通红,目光看向东暖阁这里。
她生阿念的时候,他不在。
他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在多恐慌,担心,焦虑的时候,这么艰难生下阿念的。
方才钟太医同他说,陛下生太子的时候胎位不正,生了好久;这次胎位正,将军放心。
但他听得心都揪起。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从黄昏到入夜,从入夜到拂晓,她的声音一直断断续续,他知道她是痛得没力气了。
他想起早前,她是树枝划伤了指头都会疼哭的人……
而这个时候,沈辞心中慢慢没了早前的激动,取而代之是难受,心疼和鼻尖跟着红透。
阿翎……
屋中,陈翎攥紧指尖,有稳婆宽慰,“夫人,快了,再试试。”
陈翎颔首。
……
直至晨曦第一缕光线浮出云彩,苑中忽然听到一声洪亮的啼哭声。
沈辞愣住。
沈辞想冲入屋中,还是有人拦住,“将军,稍等片刻,夫人没力气了,昏过去了,要先给夫人清理,恭喜将军,是位小千金。”
真的是,妹妹?
沈辞愣住。
稍许,有稳婆抱了襁褓中的婴儿到东暖阁门口,“将军,是小姐。”
沈辞愣愣上前,“……妹妹?”
晨曦光露中,襁褓中有些皱巴巴的婴儿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又正好被稳婆抱着,朝着他的方向,就忽然睁眼看他。
那是她睁眼看得第一个人,妹妹没眨眼。
沈辞喉间哽咽,而一颗心都似要融化,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