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怀远摇头,“没见到,说是出远门了,眼下是沈家大夫人一人照料,陛下让启善留下帮忙照看。”
曲边盈好似还没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沈老将军的事太突然了,沈辞这处要怎么办?
*
沈府有丧事在,御驾不便在安城久留。
顾氏忙着老将军的后事,只能送天子至门口,陈翎上马车前交待,“府中旁的事宜,夫人可同启善商议。启善跟着朕的时日不短,稳妥细致,有不便之处,让启善去做。”
顾氏已换了一身孝衣,再次谢恩。
等陈翎同阿念一道上了马车,马车驶离沈府,陆续见得城中有人往沈府来吊唁。
陈翎放下帘栊,马车缓缓往城外驶去。
马车驶出好远,阿念才停下哭声,哭了许久,陈翎一直陪着他。
阿念大了,渐渐有生离死别的概念了。
这次哭得这么凶,是因为第一次知晓死亡的概念,也知晓似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所以份外难过。
这些情绪需要慢慢消化,旁人帮不了。
陈翎便一直陪着他消化情绪,直到后面慢慢不哭了,才又开始吃东西。
等吃完东西,心思又绕回了这上面来,忽然煞有其事说道,“沈叔叔肯定也会伤心的。”
都会推己及人了……
陈翎看他,忽然想,再一晃眼,许是都能自己看书写字了。
时间过得好快。
陈翎一时有些恍然,思绪骤然回到早前玉山猎场之后,他同大监,方嬷嬷还有傅太医一道离开京中,是不想要阿念……
就在一念之差,而眼下,阿念已经这么大了,这么懂事,也讨人喜欢。
她会一直守着他,看着他好好长大。
从前只有她,现下,还有沈辞……
“父皇~”阿念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怎么了?”陈翎问。
阿念认真问道,“为什么沈叔叔的爹爹,念念要叫祖父?”
是开始慢慢想事情了。
之前叫外祖母的时候,阿念还没有去思索的念头,将近一年过去,阿念也在长大,每日都有新的变化。
陈翎伸手抚上他的头,“阿念,等你长大,父皇就告诉你。”
“好!”阿念没有寻根究底。
但忽然,阿念又问,“那,祖父也是山海哥哥的祖父吗?”
陈翎颔首,“嗯。”
“可是山海哥哥的祖父过世了,他没有见到祖父。”阿念替山海难过。
陈翎再次摸了摸他的头,“你替他见过了。”
阿念这才点了点头。
阿念在她怀中,陈翎问道,“父皇不在京中的时候,有好好听讲课吗?”
“有。”阿念坐直,“宁相很严厉,我和山海哥哥都会被说,大卜来了就好了。”
都会有严厉这个词了,但老师确实严厉,陈翎纠正,“大伯。”
“大卜。”
陈翎放弃,遂又问道,“大伯没有宁相严厉吗?”
阿念摇头,“大卜不严厉的。”
“不严厉,你有好好学吗?”
阿念点头,“有啊!大卜教我和山海哥哥识字,我们都有好好学,父皇,我比山海哥哥学得好,认识得多!”
陈翎恍惚想起在东宫的时候,她功课一向都好,从来都是沈辞让人头疼,但是说到军事布防,沈辞就滔滔不绝,还可以一面说,一面画,洋洋洒洒画好几页纸不停下。
当时教课的是万将军。
沈辞的热忱让万将军都瞠目结舌。
最后沈辞同万将军两人说得兴奋的时候,会全然忘了其他人,旁人都这么看着他们两人,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接连画了二十几页纸都还没完。
方四平已经低头,开始看自己的书,清心寡欲;昨晚才被沈辞拉去骑马,骑了通宵的盛文羽在补瞌睡;旁的伴读该做什么做什么,只有陈翎会一直看着他和万将军,她很少见沈辞这么认真且高兴的时候,说到开心处,也会忽然抬头,见眼前睡得睡,说话的说话,看书的看书,只有陈翎在听,他朝她笑,她也笑……
阿念同山海,就似她同沈辞在东宫的时候。
—— 陈宪这一步迈过,陛下才是真正的,君临天下……
但要真正迈过这一步,不会比谭进时轻松。
她是,自安也是。
陈翎心中轻叹,自安,现在和早前不同了,我们要面的人和事,都与早前不同了。
*
边关回安城的路上,沈辞一路快马加鞭。
—— 自安,爹病重,速回。
大嫂的信还在脑海中挥不去,沈辞 打马快行,马蹄在官道上疾驰。
爹,你等我!
一定要等我……
沈辞双目通红!
*
至五月下旬,圣驾回京,宁如涛亲至城外迎候。
陈修远来了丽和殿求见天子时,云池应道,“陛下还同宁相在一处说话呢,王爷稍后。”
“好。”陈修远在一侧等。
他是有事要同陈翎说,急不得。
丽和殿中,宁相继续道,“另外,立城之事老臣听说了,陛下,当约束自安行径了。且不说此事对错,尚有苍月东宫在,这是公然忤逆天子,有损天子威严,让邻国如何想?”
陈翎颔首,“朕心中有数了。”
宁相捋了捋胡须,继续道,“立城之事,自安并非全错,立城百姓和立城驻军本不知晓圣驾在,自安此举安了立城军心,也安了立城民心。”
陈翎应道,“此事不宜声张,朕会私下敲打自安。”
说起沈辞,便又正好想起沈老将军过世一事,宁相叹道,“沈老将军过世突然,陛下抚恤沈家举措很合情理,让朝中看到陛下念及救恩,上至已故沈老将军,下至沈家幼子,实为妥帖。只是,沈迎去了何处,老将军过世都未见踪影。”
陈翎微楞,很快应道,“说是外出有事,朕已经让罗意去查了。”
宁相微微拢眉,“父亲病重都未赶回,不像小事。”
“交给罗意吧,许是,同沈辞一样,未来得及赶回。”陈翎轻描淡写换了话题,“对了老师,太子太傅一事,朕想让子初来做。子初日后若是为相,眼下只在翰林院做编纂还差了些,日后的相辅也是要辅佐太子的,朕是有意,想让他来做太子太傅。”
宁相点头,“子初性情敦厚,耐性,才学过人,学识渊博,是太子太傅的俱佳人选。眼下恩科之事已至尾声,正好可以接过教授太子之职。原本,他日后若是要主事科举,太子太傅这个身份相形益彰。”
陈翎又道,“朕还想一个人。”
宁相看她,“陛下的意思是?”
陈翎笑道,“范玉。”
“范玉?”宁相问道,“陛下为何有此心思?”
“同老师方才说的一样道理,只是子初出生世家,但范玉出生寒门,天下读书人里有不少寒门子弟,子初放此位置固然好,但要这位置上还有范玉,会让寒门子弟心中更有盼头。范玉本就有真才实学,是当初的探花,文采,针砭时弊皆出众,性情也高洁,他做帝师,可让寒门子弟看到希望,同子初一样,两人都是典范”
陈翎说完,宁相忍不住笑了笑,“陛下,越来越像帝王了。”
陈翎也笑,“还差很远,多听老师教诲。”
宁相问,“此行,见过义父了?他老人家可好?”
宁相近来朝中大小事宜缠身,全无闲暇。
“见过了,姑祖父身子骨很好,就是有些想姑奶奶了。”陈翎笑。
宁相叹道,“是啊,义父念了半生啊。”
宁相又问,“阿姿呢?”
“一样的,说着要当大儒。”陈翎笑道,“朕还真让人打听过,她这些年四处参与论道,讲学,在周遭诸国之中都颇有名气。因为上次在苍月京城论道,舌战群儒,巾帼不让须眉,白芷书院还请她去授课,厉害着。”
宁相点头,“她志向与此,乐此不疲。”
陈翎应道,“凡心所向,素履以往。好事。”
……
陈修远等了许久,才见宁相从丽和殿出来,云池来了东暖阁中,“王爷,陛下这处得空了。”
“好,去通传吧。”陈修远也起身。
只是刚行至丽和殿外,就见阿念来了苑中。
“大卜。”阿念同山海一处。
山海恭敬拱手,“敬平王。”
陈修远应好,而后问道,“殿下回来了?”
/> 阿念点头,“我去见了太.祖姑父,还有沈爷爷!”
沈爷爷是沈老将军,陈修远早前就听到沈老将军过世的消息,是有些突然,但就在军中,旧伤多多少少都有,旧疾复发,若是牵连旁的,是无力回天。
正好云池折回,“王爷,陛下宣见。”
陈修远颔首,又朝阿念道,“我先见陛下,晚些来看殿下。”
阿念点头,原本也是父皇要见山海哥哥,他是同山海哥哥一道来的,眼下大卜去见父皇,他同山海哥哥去了东暖阁等。
“这段时日辛苦你了。”陈翎见了陈修远,“朝中和阿念都是你在照看。”
“朝中本也没什么大事,阿念也好照看,折子能看的都看了,不能看到堆那儿了,陛下需自己过目。”陈修远特意同她说一声。
陈翎看了看,这一摞也够厚了。
陈修远看向她,方才在东暖阁,他就一直在想怎么说,眼下,仿佛也不想了,径直道,“陛下,我有些私事,可能要离开半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