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贺叹道,“薛超是你的近卫,在军中威望一直很高。这次薛超的死,在军中震动很大。但自安,你要知道,无论是激愤还是消沉,都不是好事。军心要稳,就要诸事拿捏清楚。眼下年关将至,我是怕军中将薛超的死一直带到年后,这不是好事。”
“我明白了,刘叔叔。”沈辞会意。
刘贺再次拍了拍他肩膀,“我会让人继续关注西戎,这段时间边关的事我让韩关慢慢告诉你。”
沈辞应好。
刘贺才牵了牵嘴角,“回来了就好,军中都盼着你回来,你回来,这顿年关饺子他们才吃得好。”
沈辞跟着笑了笑。
刘贺驻足,“你先去看看薛超吧,旁的事情明日再说。”
“是!”沈辞拱手。
……
韩关说薛超葬在生前最喜欢去的山头,沈辞也不需要旁人引路,很容易就骑马找到。
沈辞到的时候,小五还坐在薛超的墓前,一面低头,一面摸着眼泪。
小五很少哭,但他同刘将军说了这么久的话,再加上路上往返,那小五便一直哭了这么长时间。
沈辞上前,同小五并排。
“将,将军?”小五意外,似是也怕他看到自己一直在哭,尽量别过头去,用手臂上的衣服擦眼泪。
“带酒了吗?”沈辞问。
小五点头,他怎么会不带?
薛大哥没什么爱好,就好喝酒,能品出各式各样的酒,还分高下,这军中,没人比薛大哥会……
他来看薛大哥,当然要带酒,还是好几个酒壶!
都是他早前喜欢的。
小五继续抹眼泪。
“喝酒了,老薛。”沈辞拔开酒塞,朝着身前的空白处,慢慢倒下。酒一点点浸入土壤中,很快干涸,只剩了些许印迹。
小五早前还能忍住,只是偷偷啜泣一两声。
眼下,看着地上的酒干,仿佛真的是薛超在一般,小五泣不成声。
沈辞原本心底就似针扎,眼下听小五这么一哭,心中更觉不是滋味。
但又想起刘将军今日叮嘱的,激愤和消沉都不是好事,军心要稳,就不能将薛超的死带到年后……
“小五,别哭了,给薛超敬酒。”沈辞沉声。
小五回过神来,“薛超哥哥,你最喜欢的酒……”
小五实在说不下去,“将军,我难受!呜呜呜!”
小五原本年纪也不大,当下哭得似个泪人一般,也往沈辞怀中钻。
沈辞由着他,这个时候,小五能靠的人也只有他。
沈辞另外拿起一壶酒,又缓缓倒向跟前,“老薛,我一定手刃哈尔米亚,替你报仇,你等我。”
沈辞沉声,既而又抓起另一壶酒,在薛超墓碑前同饮。
—— 我说你们几个,别看不上人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做东宫伴读的,会不比你们这些歪瓜裂枣强?
—— 你挺有骨气的!
—— 不用谢,叫我老薛就好。
沈辞敛目。
*
等从山头下来已经入夜,塞外边关不比别处,又尤其是腊月底,天色黑得很早。
沈辞同小五一道骑马下山,小五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回家去。”临近驻军大营了,沈辞忽然开口。
小五意外,“将军?”
“给你假,回家中去,正月元宵后再回来。”
小五倔强,“不去。”
沈辞看他,“谁之前说想娘亲了?”
小五语塞,是他说的,他是想……
< br /> “这是军令,元宵后回来报道。”沈辞说完,策马上前。
“是!”小五热泪盈眶。
……
沈辞在立城有府邸,回府邸的时候,袁叔来迎,“将军回来了?”
沈辞颔首,“袁叔!”
袁叔是早前家中的老人,一道跟来立城照顾他的。
沈辞问道,“胡伯在吗?”
他早前是同薛超交待过胡伯的事,薛超早前既然让旁人带胡伯先行去了立城,那也应当一并交待过胡伯的事。
袁叔笑道,“将军,胡大夫不在府中。”
不在?沈辞意外。
袁叔应道,“胡大夫在军中,正好冬日里,军医处繁忙,胡大夫走不开,军中留了专门住所给胡大夫,胡大夫一直在那里。”
原来如此,沈辞算明白了。
胡伯的事他没有细问,也没有袁叔清楚。
袁叔道,“将军一路快马,风尘仆仆,水备好了,今晚早些歇下,明日再说吧。”
沈辞应好。
袁叔确实说的不错,他这一路都在赶路,几乎没得空闲。
眼下泡在浴桶中,仿佛才得片刻的空闲,与短暂的安宁。
今日是腊月二十七,今日早朝完,朝中就该休沐了,陈翎也应当没那么忙了。
他还记得十一月离京前的那段时间,她几乎从早到晚都不得空闲,不是在早朝,就是在丽和殿中处理朝事,也每日都有见不完的朝臣……
他早前只知晓这几年她在朝中不易,却并不知晓,即便太平,朝中也有空闲的时候。
做天子难,做勤于政事的天子更难。
在朝臣眼中,陈翎是比先帝更勤勉,明理,心系百姓的明君,但只有她自己才知晓,这一切有多不容易。
他原本是要留在京中同她和阿念一道过年的。
年关越近,他越想她和阿念,但最了解他的人又何尝不是陈翎……
他即便在年关留在京中,心中也不会安稳,真正到了立城,才好似这个特殊时间的安稳在心中。
他坐在窗台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继续编着草编蚱蜢。
不是有多喜欢,而是寄托。
边关的四年,他编了无数多个,从未让她知晓。
眼下,双手熟悉得活动着,脑海中想的却都是陈翎和阿念……
这半年时间好快。
同她和阿念在一处,好快。
白驹过隙,指缝中溜走。
阿翎……
他仰首,目光空望着半空中,呵气成雾。
*
“我的新年愿望,是想和阿卿姐姐一起过年。”床榻上,阿念还兴奋得没有睡觉。
陈翎看着他,早前是许骄,眼下是陈卿,恨不得天天在嘴边念叨着……
陈翎伸手绾了绾他耳发,温声道,“你大伯是要来宫中同我们一道用年夜饭的,陈卿一人也不会留在府中,但一起用完年夜饭,他们还要回敬平王府守岁,家中要有主人在,亮长明灯,朝阳殿也一样。”
“好~”听到要同大伯和阿卿姐姐一道用年夜饭,阿念已经很高兴了。
“早些睡吧。”陈翎罕见得俯身吻上他额头。
其实也不是罕见,沈辞走后,陈翎想多弥补阿念一些……
阿念喜欢同她亲近。
她刚想起身,阿念伸手搂住她脖子,“父皇,你可不可以今晚带着念念睡?”
陈翎想了想,也不知为何,没有拒绝。
躺在床榻上,阿念认真同他道,“父皇,要过年年了。”
陈翎笑,“是啊,过完年,你又大一岁了。”
阿念笑道,“我是大念念了吗?”
陈翎忍俊,“小念念。”
阿念不是很明白,“那什么时候才是大念念?”
陈翎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还有很久,不用着急,让父皇慢慢陪你长大。”
阿念似懂非懂。
陈翎拥他,“睡吧,父皇同你一起。”
想到陈翎同他一处,阿念连忙阖眼。
明日是休沐第一日,不用早起,她是可以留在朝阳殿陪着阿念。
她也伸手替他盖好被子,不让他着凉。
阿念一天天大了,她还能带着他睡一段时日,在等大些就不行了……
殿中,宫女见他和太子都歇下,自觉熄了寝殿中绝大多数的灯火,只留了几盏夜灯。
陈翎揽着阿念,背对着帷帐外侧卧着。
殿中的灯火昏暗而温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安静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