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越来越糟糕。
兰酩回家之后, 所有的霉运都找上了他。
兰酩早晨醒来,拖鞋旁边刚好有一摊不知什么东西留下的黏液。他毫不知情地踩了上去,滑倒在地上。
正在做饭的医生听到了动静, 赶到卧室, 看到了兰酩坐在地上,曲起的左腿膝盖上渗出了鲜血, 周围是大片的乌青。
听到医生到来的声音, 低着头研究自己伤处的兰酩抬起红色的眼睛,轻轻地说:“医生,我腿好疼啊。”
医生沉默着将兰酩抱到床上, 为他处理伤口。
“还好你是医生。”
正在垂头处理伤口的医生动作停滞了下,哑声说:“对不起。”
消的酒精洒到伤口上, 兰酩痛得倒吸一口气, 他仰面躺在床上, 冷汗不断滴落,唇色浅淡到泛白,红色的眼珠却被因为太痛涌出的泪水清洗得更加鲜艳, 几乎要滴出血来。
“好疼啊。”颤抖的气音在房间里响起, 像小蛇一样钻进医生的耳朵撕咬,头皮忽然一疼, 是兰酩的手揪住了他耳边的卷发。
“医生……”兰酩眼睛流着泪,轻轻地叫着像石头一样沉默的医生,“我好疼, 怎么办啊……”
“我想让你和我一起疼好不好?”
医生将纱布缠上兰酩的膝盖, 抬头看着流泪的兰酩, 喉咙动了动, “好。”
医生在自己的腿上制造了一模一样的伤口。
兰酩看到后, 说:“医生,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坏了?”
黑发的医生为自己裹上纱布,打了个和兰酩一模一样的结。
“对不起。”医生又在道歉。
但道歉无法治好兰酩的伤。
兰酩没法去餐厅吃饭,医生将做好的早饭端到卧室。
医生的厨艺非常好,但当医生为兰酩端起粥碗时,兰酩看到了冒着热气的粥面上浮现出一张正在像他阴尖啸的人脸。
兰酩下意识的动作打翻了粥碗,滚烫的米粥泼到医生的手腕上,将干净的医生弄得十分狼狈。
医生急忙安慰兰酩,在将兰酩的情绪安抚好后,它才注意到手腕和衣襟上粘腻的粥水。
医生愣愣地看着手上的污迹,许久之后,它面无表情看向窗户,那里清晰地映出了回家之后一直在受伤的兰酩,还有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它――狼狈又无力的它。
怎么……变成了这样?
兰酩又尝到了苦涩的香气。
白发青年不再走出卧室,也不再吃饭,他将自己困在了卧室,相信只有身上的被子才能保护他。
但青年差点被闷死,两只人脸咬住了被角,试图让他回归死亡的结局。
兰酩不敢再盖被子,也不敢睡觉,他害怕自己闭上眼睛,就会无声无息地死于无处不在的人脸。
医生走出卧室,神经质地用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他每一个字都写的十分认真。
【谢医生和兰酩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大大的感叹号!
人脸怨的从他皮肤里冲出来,将这美好的结局覆盖。
医生继续写――
【谢医生和兰酩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字迹扭曲。【谢医生和兰酩过上了痛苦绝望的生活!】
医生像机械一样,持笔的手不停地重复写着一句话,阴沉压抑的黑色双眼浓稠如夜,死死盯着纸页。
人脸呼啸着从它身体里冲出,医生的身体变得干瘪起来,像漏了的沙袋,那些人脸就是组成它的沙子,它背叛了自己。
卧室里本该沉睡的兰酩睁开了眼睛,在医生喂他安眠药的那一刻,他发动了鬼域,医生亲手喂下的安眠药被他移入了枕芯。
兰酩打开了壁间的灯。
他拉开抽屉,里面有个皱巴巴的纸团。
兰酩面无表情地将纸团展开,垂下的霜白眼睫在眼下映出蝶翅般的阴影。
“再见。”清秀的笔迹。
这是“兰酩”的遗书。
【技能悲惨世界已发动,你所书于纸上的恐怖和绝望,将会具现。】
客厅里,笔啪嗒从作家像面条一样软薄的手指掉落。
黑发作家只余一颗头颅还是饱满的,其余所有的身体部位都薄得像张纸,填充它身体的人脸不再认可放弃悲剧的作家。
它从悲剧里汲取力量,当它放弃悲剧,就意味着失去力量。
作家秀丽端正的头颅失去了身体的支撑,砸在了厚厚的布满笔迹的稿纸上,数不清的人脸团团围绕着它。
作家低垂的漆黑双眼没有一点儿亮光,倒映着开始扭曲的字迹,它刚刚写下的“幸福快乐”被“绝望痛苦”替代。
它落下的笔被人脸咬住。
【清晨,醒来的兰酩找不到医生,直到他发现客厅里的怪物,惊恐之下,他因为意外从窗户坠了下去。】
人脸写下这段,所有的人脸都张开了椭圆形的嘴巴,它们在尖笑。
“兰酩要属于我们!”
“属于我们……”
“这是注定的结局……”
“无法改变……”
“谁都不可以……不可以……”
那个雪白美丽的青年,会成为它们的一份子,和它们永远在一起!
不――
漆黑的双眼射出了光芒,人皮剥落的雪白指骨从人脸的口中夺走了笔。
卧室,兰酩倚着床头,受伤的膝盖曲起,上面放着遗书,右手拿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