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首辅盯着脸上写满茫然的林泰来,心里还是琢磨不透。
难道林泰来就是史书上那些似有「天命」的人物?就算是无中生有胡乱猜测,也能恰好猜出别人意图?
林泰来见申首辅久久无言,便求知若渴的问道:「老前辈可否讲解,到底为什麽推举张位?」
申时行:「.」
你林泰来到底有没有边界感?连这种窥伺别人心理活动的问题也问?
犹豫了一会儿后,申首辅还是详细回答了,毕竟无论如何,张位在词林怎麽也绕不开林泰来。
「原因有二,第一是近年来由于某些人的刻意推动,朝廷党争愈演愈烈,而皇上对朝堂结党之事多有疑虑。
所以起用张位这种久不在朝的大臣,更容易迎合皇上心理,获得皇上支持。
第二,张江陵之后,内阁多是束手束脚丶不敢任事之辈。
而张位此人性情精悍丶勇于担当,今后的内阁需要有这样的人挑起重任。」
林泰来的好奇心和求知欲得到了满足,恍然大悟说:「原来如此!」
现在林泰来大致明白申首辅的思路了,估计首辅想着先起复张位,同时期待礼部尚书罗万化在今年的冬至国本大劫陨落。
然后由张位顶替为礼部尚书,再然后,若有包括首辅在内的阁臣陨落,就继续推举张位顶替入阁。
由此可以看出,申首辅也预见到了国本大劫的残酷性,并为此预先布局了。
最后林泰来承诺说:「老前辈推举张位起复,我绝不阻截!」
以此换取申首辅不捣乱,关于兵部尚书的廷推就能更容易通过。
谈完了后,夜深人静,林泰来再次起身告辞。
临走前,申时行问道:「你认为,以今年冬至为节点的国本之争会出现什麽局面?」
林泰来答道:「皇上渐失耐心,或许会直接逼迫内阁丶礼部的大臣表态。」
申时行又问:「可有什麽应对之道?」
林泰来沉默一下后,回答说:「已经无解。」
申时行忽然又开始羡慕林泰来,实在太超然了。
从五年前也就是万历十四年,国本之争还没苗头时,林泰来就开始孜孜不倦的和郑家结仇,新仇旧恨一箩筐。
甚至引来郑贵妃指使内监围攻,又被皇三子当众骂成「奸邪」,这才造就了林泰来如今的超然。
五年前看着林泰来和郑家大打出手时,谁又能想到今日情况?难道这也是天命?
送走林泰来后,申首辅对好大儿申用懋感慨说:「林九元似有天命。」
申大爷慵懒的打了哈欠,不以为意的说:「父亲你才知道?我早看出来了。」
此后一段时间,朝廷高层又又又经历了一轮人事洗牌。
兵部尚书换人!工部尚书换人!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掌院学士换人!
再迟钝的人也觉得,朝廷现状实在太不稳定了,好像随时要崩的感觉。
从万历十四年到万历十八年,数年间朝堂一直很稳定,间或更换一个部院大臣,也称不上震荡。
可是从去年到今年,一年多的时间里,朝廷部院七卿竟然全部换了人!
吏部尚书从杨巍换成了王世贞,户部尚书从王之垣换成了于慎行,礼部尚书从于慎行换成了罗万化,兵部尚书从王一鹗换成了叶梦熊,刑部尚书从陆光祖换成了孙丕扬,工部尚书从宋纁换成了陈于陛,左都御史从吴时来换成了陆光祖。
翰林院一把手从陈于陛换成了张位,大理寺卿从周采换成了周继。
这样换人的规模力度,简直是前所未有,就算是清算张居正时也没这样过。
但朝廷已经稳定下来了吗?今年冬至又一次国本大劫即将到来,让朝臣心里再次蒙上了阴影。
但是这一切暂时与林泰来没有直接关系了,他已经拿着探亲假离开京师,踏上了返乡的路程。
因为担心运河封冻的缘故,所以这次林泰来选择了陆路,并且不辞辛苦快速穿过了临近京师的北直隶,进入了河南境内。
大概是北直隶距离京师太近,又受京师直辖,施展不开的缘故。
利用职务之便,林泰来弄了一堆沿途各地四品以上官员的花名册,以备查阅。
门客顾秉谦也反覆仔细翻阅这些花名册,帮着东主查漏补缺。
当夜宿于卫辉,顾秉谦询问道:「东主想先见谁?」
旅途无聊,林泰来就考验顾秉谦说:「河南这边是什麽状况?你说应该先见谁?」
虽然在历史上,顾秉谦以「白须儿首辅」之丑名流传,但好歹也是首辅,官场基本功还是很不错的。
闻言便答道:「巡抚周世选曾经家居十七年,万历十二年才重新被启用为给事中,这年也是申相完整执政的第一年。
而后周世选仅仅用了四年时间,就当上了河南巡抚,从各种迹象看,此人绝对是申相之党羽,不然不可能如此迅速升迁。」
林泰来毫无兴趣的说:「打又打不得,收又收不了,此人没啥意思。」
顾秉谦继续说:「河南按察使邹学柱,馀姚人,最关键的是他夫人姓陈,应该属于清流势力。」
林泰来也同意说:「此人不但和清流势力大将丶原文选郎陈有年是同乡,妻子居然与陈有年还同姓。
哪有这麽巧合的事情?估计此人就是清流党人,陈有年的亲友,看看有无机会收拾他吧。」
顾秉谦回应说:「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想拿捏按察使并不好办,除非在本地能找到自己人帮忙。」
林泰来说:「我多绕路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扩大影响和收人麽?
不挑起纷争和冲突,又怎麽寻找和发展自己人?正所谓疾风知劲草,烈火识真金!」
顾秉谦:「.」
东主的境界,真是望尘莫及。
随后又听到林泰来长叹道:「越发感觉自己根基薄弱了,你看随便找个省份路过,巡抚就是首辅的人,按察使就是清流势力的人!
而我却要想方设法的收人,能不能收到人还不一定。」
顾秉谦宽慰说:「申相也好,清流势力也罢,都已经发展十年左右了。
而东主你毕竟才入朝两年,不用太心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