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事情迭加起来,林大官人一想就头大,化出八个分身都未必够用的,回村里拜父母祭祖可能已经是最清净的事情了。
在林泰来回到船上之前,又对李指挥使说:「其实还有几件事情,烦请李长官先听听。
第一件就是,朝廷命我专督本卫漕运,事务繁杂,我欲在卫署之外另开分署判事。」
林大官人说完这个想法,周围几个指挥同知丶佥事的脸色都有点变化。
这什麽人啊,还没进门,就要另立衙署单飞,这让其他老人怎麽看?
林大官人没在意其他人,就看着指挥使李天佑。
李指挥使沉吟片刻后,开口道:「苏州卫目前正军员额六千馀人,其中负责驻防的屯军四千人,负责漕运的运军两千馀人。
根据朝廷指令,运军以及漕运事务归林佥事分管,这方面调度频繁,帐目公文繁多,确实应该单独开衙办公。」
其他几个指挥同知丶佥事齐齐惊讶,李老大你这正印指挥使面对新人,跪的也太快了啊,还有没有点掌印官的体面?
林大官人「哈哈」一笑,抱了抱拳道:「多谢李长官体谅,日后必不教李长官为难!」
李指挥使松了口气,如果林泰来只是分署办公就能满意,那可太好了。
周围这些二逼草莽同僚可能没看出来,林泰来才见面就提出「过分」的要求,其实就是一种试探!
只要他李天佑表现不如人意,那以后日子就很难过了!
因为现任的这位江南巡抚赵志皋,就是林泰来亲自弄来的!
以江南巡抚的威权,如果想收拾一个苏州卫,可以说根本就没有难度可言,比爸爸打儿子都轻松。
别人笑他跪得快,他笑别人看不穿!
最后换回了一句「日后必不教李长官为难」,说明今天过关了。
在李指挥使心态开始放松时,林泰来又道:「第二件事,从今以后,扬州水次仓由我们苏州卫派兵驻守。
具体如何调兵和换防,烦请李长官这几日想个章程。
另外水次仓的仓吏也由苏州派人担任,我们苏州卫军户子弟里,如果有读过书的,可以直接签充为仓吏。」
李指挥使面有喜色,连声道:「甚好甚好!不想林佥事如同慈惠父母,给本卫军馀子弟带来了一条出路!」
旁边几个同知丶佥事脸色再次变了,这林泰来连江北的事情都能安排了,直接跨地域调兵,这实在有点夸张啊。
要是在扬州和苏州之间走个私,岂不是白来的外快吗?
当即有个姓张的指挥同知开口道:「林状元衣锦还乡,岂能没有人陪伴赞礼。我等可以一起将林状元送回乡里,以壮声势。」
李指挥使又沉吟了片刻后说:「那就都去吧,这可是我们大明第一个武状元,乃是整个苏州卫的喜事,我们这些卫官也不能没有表示。」
面对别人这种好意,林泰来也没必要拒绝。
于是苏州卫高层几乎集体出动,浩浩荡荡的上了船,前往苏州府吴县十三都五图露字圩,当然,民面俗称为城西横塘镇林宋村。
整个村子虽然也提前做了准备,但此时林状元一行驾到,还是鸡飞狗跳起来。
百十个村民热烈的夹道围观,很多乡亲还没想明白,大四喜怎麽就变成了林状元?
也没听过林阿四出生时有什麽红光满室丶星辰坠落丶百鸟环绕之类的异象啊。
还好有了天下第一武状元的光环,林大官人这次顶盔带甲的出现在村口时,没有乡亲再喊什麽四喜或者阿四了。
平常人当然不太可能把全副盔甲当常服穿,体力跟不上。但对林大官人而言,一身盔甲似乎也没那麽沉重,就这麽穿着回家了。
只是有个乡亲叫道:「状元!你老爹在田里种地哩!」
林泰来有点恼火的说:「今天什麽日子,怎得还去种地?」
那乡亲又说:「据说是听了村里社学先生的话,说是要表现出宠辱不惊,才是上等风度。」
过了村口申明亭,就来到了林家老宅,林大官人抬眼一看,脸皮又抽搐了几下。
并不是老宅有什麽变化,而是完全没有变化,还是那几间黄泥土墙屋。
林状元转头对大哥林时来怒道:「不是说了翻修屋宅麽,怎麽完全没动?
我久不在家无法兼顾,你这个长子也不上心麽!」
林大哥无奈的说:「咱爹不让动啊!说是社学先生讲了,发迹之后不改俭素,方为可贵,也是为子孙积德。」
林泰来无语,装俭朴的逼也要考虑实际情况啊!皇帝龙袍打补丁,谁会当成美谈?
自己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父母却在老家住这种屋舍,别人会怎麽看?
尤其今天还有许多过来观礼的人,看到这些又会怎麽想?
李指挥和张同知看着林家老宅,憋了好一会儿,才议论道:
「林公真乃品行高洁之人也,不想此处乡间有如此高雅隐士!」
还是要赶紧找补一下,林泰来稍加思索后,对左右说:「关于家父之境界,我向来愚笨无所知。
今日功成名就返乡,才真正有所感悟啊,方才偶有所得,口占一首七律,与世人共赏!」
随即顶盔带甲的林大官人吟诵道:「不慕游仙不坐禅,直将身世等浮烟。谩言死后文章在,却悔生前姓字传」
到这里时,林大官人抬手指着老宅,继续吟诵下面两句:「拙性岂能营广厦,劳生何必羡长年。」
最后林大官人又指向了屋后的田地,吟出了最后两句:「刚肠直口心无毒,此是吾家旧种田。」
「好!」周围的人也不管能不能听懂,先捧场开始叫好。
就是感觉这画风不太对头,如果吟诗的人一身盔甲换成长衫就更合适了。
难道林大官人的爱好就是,穿着长衫打人,穿着盔甲吟诗,主打一个逆反?
林大官人对高长江吩咐道:「将我这首诗抄录一份,送到府学去,宣告我林泰来回归。」
高长江摇摇头,一边写着「拙性岂能营广厦」,一边又要大兴土木抢园子建宅邸,越来越像士大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