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淑敏怀孕以后, 乔秀秀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整天张口闭口就是：“我妈妈怀上弟弟妹妹了，我要当姐姐了。”

周百重说：“我早有弟弟妹妹了，而且刘阿姨的孩子也是我的弟弟妹妹。”

乔秀秀瞥他一眼：“但我能当姐姐, 你当不了。”

周百重：“我当不了姐姐那是因为我是男孩子。”

“我不管你是为什么，反正你当不了姐姐，而我，马上就要当姐姐了。”

周百重被乔秀秀这强词夺理的话给说住了，干脆不理她, 回屋去了。

乔秀秀又开始冲着周尽欢得瑟：“尽欢哥哥，我要当姐姐了，姐姐，姐姐，姐姐, 姐姐……”

周尽欢也默默回屋去了。

乔秀秀从衣服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宝贝, 就是一张纸, 周百重被乔秀秀缠着写了从六月开始每个月的日子。

一直写到了明年四月。

每过一天就在当天的日期上画个圈。

乔秀秀把这张纸铺在桌子上, 又一次的开始数弟弟妹妹还有多久才能来。

“一，二，三……”

数到两百五十七天的时候, 乔秀秀有些难受了, 两百五十七天，还有两百五十七天弟弟妹妹才能来。

乔秀秀坐在椅子上, 上身摊平在桌子上, 不太开心。

刘淑敏从屋里出来见到的就是乔秀秀这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好笑的问她：“秀秀, 这是怎么了, 不高兴啊？”

因为刘淑敏怀孕, 她和领导商量了下，在她孩子生下来以前，都不去上早班了，不过同样的她也就不轮休了。

食堂一般是一个人能轮休一天半，也就是早中晚三个班再加早中或者早晚的两个班。

刘淑敏不去上早班，看上去她是休息了七个班，但早班其实是最轻松的，只需要做窝头馒头这些，一般不炒菜，只是切点儿腌好的咸菜丝酸菜丝。

中班晚班就得必须做主食加配菜了。

这么算来了也是合适的，同事们也都同意。

乔秀秀有气无力的问刘淑敏：“妈妈，弟弟妹妹真的不能早一点来吗？”

“不能，他们必须在妈妈肚子里呆够时间，才能来家里。”

乔秀秀把自己的纸叠起来，唉声叹气的回屋里了。

她拿出本子来，开始想象弟弟妹妹的样子，拿笔画了起来。

夏天天热得很，还好刘淑敏怀孕时间短，肚子还没大起来，现在又不用上早班，只每天上中班晚班，倒也不算难捱。

这些天呢，周乘风还是每天熬夜看书，每天看到十一点多，刘淑敏和周卫国也都由着他，没多劝。

一来是知道他心情不好，而且这事儿说的严重点，真是把孩子一辈子的人生规划都给打乱了。家里大人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能连孩子难受难受都不让吧。

二来最近不少学校学生要搞串联，大学生，高中生初中生，甚至还有小学生。周卫国和刘淑敏说，与其让周乘风也跟着出去，不如在家里看书。

刘淑敏对周乘风还是比较放心的，一来他毕竟年龄要大，虚岁都十七了，是个大孩子了。二来他本身也是有主意的一个孩子，等他慢慢想通了，应该就会调整自己的规划。

看是读完高中以后去走推荐的路子上大学，还是直接参加工作。

虽然上不了京大，但乘风读书成绩本来就优异，又是军人子弟，上个其他的大学问题不大。

至于参加工作，一般的工作家里也都能想着法子帮他安排好。

反倒是周百重更让人操心一些。

晚上睡前刘淑敏和周卫国说：“卫国，现在不少学生搞串联，天南地北的跑。有的去北京，有的去延安，有的去西柏坡。乘风若是要去的我我倒是不担心，毕竟他这么大孩子了。可我就是怕百重会跑出去。他见着现在乘坐火车汽车免费，吃饭住宿免费，跑出去了，可怎么办。”

周卫国不觉得这有什么：“他想去就让他去呗，出去见见世面有什么不好，那么多学生一起，各地都有接待站，难不成你还怕他丢了啊。”

“对啊，我就是怕他丢了啊，你说万一他去了外地，有人把他绑走了呢。”

“他一个十三四的小伙子，谁会绑他啊，你就是瞎操心。”

“我怎么是瞎操心了，就算没有人绑着，那万一路上有什么意外呢，比如感冒咳嗽，或者得了一些急性病，他没有经验，一个人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高烧耽误了都能烧死人呢。你这当爹的放心我可不放心。

反正你和他谈一谈，我知道这出门的机会难得，平时坐个火车都得有介绍信，就连坐公交，若是脸生都要查一查问一问。现在能出门随便去，各个城市跑，他可不是心动了。但是不行，你和他说说，劝劝。等他长大了什么地方不能去啊，对吧。”

“好好好，我改天找机会和他聊，你也别一天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这几个小子皮实着呢，你呀先顾好你自己，别受累了。”

第二天，周卫国找个机会和周百重谈了谈，告诉他不许瞎跑，免得家里担心。周百重倒是也听话，乖乖答应了。

转头他就找到了江亚男赵理几人：“不行，我爸今儿也和我说了，不许我瞎跑，怕我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的生个病也没人照顾。”

“你看，我说了吧，你爸肯定也不同意你去，大人们都不同意我们去，总觉得我们还是小孩子呢。”

“也不是所有的大人们都不同意去，像陈胜利秦永良，人家家里就同意他们去，还有曹旺，也跟着他大姐走了。”

“可我们这几个都是家里不答应的，不过正是因为家里不答应我们去，我们更要联合起来。”江亚男说。

“那我们怎么办啊？”焦巧巧问。

江亚男说：“什么怎么办，反正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若是想去，就一块走，不想去也别当叛徒，和你们家大人泄密。”

“我们肯定不会泄密，只是江亚男，北京那么远的地方我们几个小孩子真的能去吗？”

“怎么不能去，再说我们可不是小孩子了。要我说，你们如果下不了决心，不如跟着我去北京。北京离宁安又不远，坐火车一晚上就到了。你们如果去了觉得害怕，那就从北京直接回来。不和我们继续走接下来的那些地方不就行了。”

“可是，可是我没钱。”

“没钱你怕什么，这本来就不花钱。行了，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想一想，反正定好是明天早上走，愿意去的就在公交站牌集合，然后咱们坐车去火车站，直接奔着北京去。对了，走得时候注意点儿，如果只打算去北京，也不用带太多东西，拿身换洗的衣服，拿个水壶足够了。

还有，走的时候别走前门，后墙不是有个狗洞么，从那里走，免得被大人们瞧见给拦下来。不愿意去的也帮我们保密，行了，大家伙儿都散了吧。”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亚男问周百重：“周百重，你去吗？”

周百重想了想，咬咬牙说：“去，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而且我都对着地图计划了好几天了，连去什么地方玩我都想好了，不去太可惜。”

今天轮周尽欢给乔秀秀讲睡前故事了，他讲着见乔秀秀迷迷糊糊睡着了，回了屋，却见他哥周百重正在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哥，你在找什么？”

“找我的军挎包，军帽，还有军用水壶。”

“你找这些干什么？”

“我这不是好久没用么，怕放着潮了，拿出来晒晒，对了，秀秀呢。”

“睡啦。”

“已经睡啦？”

“是啊，怎么了。”

“哎呀，我这还有事儿找她呢，你怎么就把她给哄睡着了。”

说着周百重起身去了乔秀秀屋里，乔秀秀刚睡着，就被周百重给喊醒了。

“秀秀，秀秀，秀秀……”

乔秀秀无奈睁开眼：“啊，百重哥哥，你有什么事儿。”

“百重哥哥问你，你是不是百重哥哥最好最好的妹妹。”

乔秀秀迷迷糊糊回答：“是……”

“那百重哥哥和你借一样东西，你借给百重哥哥么。”

虽然很困，但乔秀秀还是毫不犹豫的说：“借给。”

“秀秀真乖，那百重哥哥能不能借一下你的小罐子。”

乔秀秀的小罐子其实就是她的存钱罐，以前是个茶叶罐子，现在给乔秀秀拿来存钱用。

“可以啊，百重哥哥你要买东西吗？”

“对，百重哥哥要买东西，哥哥答应你，借了你的钱一定会还给你。”

“嗯，罐子在衣柜右边的角落里，百重哥哥你自己去拿，我要睡觉了。”

说完乔秀秀不再理会周百重，把被子一拉，盖住头呼呼大睡起来。

周百重得到了乔秀秀的允许，将她的存钱罐子拿出来，没回屋而是直接出了门。

他拿着这些钱到了江亚男家，敲她房间玻璃把她喊出来。

一见周百重，江亚男就问他：“你准备的怎么样了，咱们明天可是早上七点的火车，六点多就要走。”

“收拾的差不多了，还有这是我和秀秀借的钱，我把钱放你这儿，罐子给她放回去，不然我怕尽欢看见了以为我偷秀秀的钱，和我爸告状，那咱们明天可真走不了了。”

“行，我先帮你拿着，不过周百重你要不要脸啊，还和秀秀借钱。”

“我和秀秀借钱怎么了，我又不是不还，而且咱们去了北京天津，去了青岛上海，遇见好吃的，不行，好吃的不好往回拿。但遇见好玩的我肯定会给她买回来啊。”

“行行行，可秀秀能有多少钱啊。”

“你看，你小瞧人了是不是，还秀秀能有多少钱，我和你说吧，秀秀有钱的很，乔叔叔特大方，每次见着秀秀都会给她塞钱，还会领我和尽欢玩。”

说着周百重摇摇茶叶罐子，硬币和硬币相互碰撞，硬币和铁皮罐子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听见没听见没，江亚男，这可是人民币的声音，是金钱的声音。”

“是是是，听见了，别墨迹了你，快数数有多少钱，我好拿回我家。别我拿了十块，你非说我拿了十五，我帮你拿着钱，还倒贴你五块。”

“我周百重是那种人嘛。”

“这可说不准，麻溜的，倒。”

周百重把自己外套脱下来铺地上，把茶叶罐子打开，哗啦啦往出倒钱。

为了方便乔秀秀存钱，乔平一般是给她硬币，每次给的数目也不准，常常是身上有多少硬币就给乔秀秀多少硬币。

以至于乔秀秀的存钱罐已经快满满一罐子了。

江亚男则是帮忙分着类，硬币也就一分，两分，五分，一角，两角，五角和一元。

边分着钱，江亚男边忍不住说：“周百重，你还真没胡说，秀秀还真是有钱的很。本来我还想着她一小孩，就是存了一罐子的钱，也多是一分两分的，没想我们秀秀大多都是五毛一块的，连一毛两毛的都少。“

“要不我说我们秀秀有钱呢，不过我只知道她有钱，也不知道她这么有钱。”

江亚男问他：“你打算和秀秀借多少钱啊，这么多全借了？我觉得用不着。”

“二十？三十？你说够吗？”

“够了吧，坐火车又不花钱，火车上还给吃饭，到了地方也有接待站，有吃有喝有住。周百重，我想着咱们趁这机会多去些地方，最好走遍祖国的大江大山。”

“嗯，反正几个有名的大城市我是都要去看一看的，不然等我长大了当了兵，总在部队，哪还有机会去呢。”

“是，你不是有地图么，有名的城市，还有革命根据地我们都要去。就算我们不了解当地的情况，也可以找人去问嘛。咱们拿钱，主要是为了以防万一，而且我们去了一个地方，都要给家里写信回来，免得爸妈担心。”

周百重小声说：“反正我觉得等我回来，我肯定是会挨揍的。”

江亚男才不怕呢：“我们去北京，是要去见主席；我们去革命老区，是要去学习先辈们的革命精神；我们去其他的大城市，是要去增长见识。他们做家长的凭什么骂我们。还挨揍，凭什么，像我爸你爸，他们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参军了吧，就是没参军，那也准备参军了。他们为了他们的理想，能离家出走搞革命，我们为了我们的理想也能离家出走。”

周百重无语：“没见过像你这样把蹭吃蹭喝蹭玩说的这么高尚的，还理想，你不就是想去见主席，想去吃烤鸭，想去看□□，想去游故宫么。哦，对了，你还想去天津，去看你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对不对。”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啊，我也想去革命老区吃吃苦，磨练磨练自己啊。”

“好吧好吧，反正我没你那么高尚，我就是觉得再过两三年我就要去当兵了，现在不趁机出去玩，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各个城市都转一转呢。江亚男，那我到底拿多少钱啊？”

江亚男说：“首先，是你每去一个地方往家里寄信的钱，这个得有吧。还有拍照的钱，咱们都去了人家那些有名的城市了，不拍照留念怎么行？你不是还要给家里买礼物。三十吧，拿三十，应该够花了。”

周百重从乔秀秀的硬币里，拿出二十四个一元，剩下的拿了五角，递给江亚男，然后把剩下的倒回罐子里，回了家。

把茶叶罐子放回乔秀秀的衣柜里，周百重继续收拾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