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既然要高僧,那就得发点俊美的和尚——制服加成嘛。
王崇古不知道皇帝所想,却直觉受不了皇帝的打量,说完正事后,默默用高仪的身子,挡住皇帝的视线。
这时候轮到礼部,马自强很是自觉清了清嗓子。
「礼部正有一事要启禀陛下。」
众人纷纷朝他看来。
马自强翻开奏疏,有些背诵式地念道:「陛下,湖广宗藩改制,今年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进行。」
「各藩宗产,多用于开设营造厂丶作坊,棉布加工丶丝织丶成衣丶碾米丶榨油丶纸张丶印刷丶草编丶砖瓦丶石灰不一而全。」
「不过各藩各府,擅长营商的宗室,着实不多。」
「目前还是并购商行,掌柜老带新的学徒形式进行,出师后,才能安排到岗。」
「实在笨拙不合适的,便安排了些轻巧的体力活。」
「也存在一些突出的问题,譬如宗藩营商,百姓反而不敢与之交易。」
「又或者收购的某些商行丶厂坊,技术落后,恐怕有勾结变现的嫌疑。」
「这些具体事由,正在由户部跟内廷处理。」
朱翊钧点了点头。
这事他倒不急,慢慢来。
马自强顿了顿,朝皇帝开口道:「陛下,其中一处妨碍,宗人府与户部也拿不定主意,还要陛下圣裁。」
朱翊钧好奇朝马自强看去,等着他的下文。
马自强斟酌片刻,开口道:「各大王府先前与士绅勾结,暗中经营了不少铸铁厂,用以冶炼铁矿,铸造兵器。」
「如今大部分都收归湖广布政司了。」
「但岳阳王府的朱蕴桦,此前向宗人府陈情,问能不能由岳阳王府经营铸铁厂。」
朱翊钧一怔:「朱蕴桦?」
马自强解释道:「岳阳王府,一众封号宗室,多受牵连,朱蕴桦在商事上颇受信赖,被岳阳王府公推了出来,虽无封号,却是个能做主的人。」
朱翊钧点了点头,没有深究。
炼铁,也难怪下面做不了主。
哪怕是民用,但哪天心情不好想爆兵了,炉子里一样能长出兵器来。
不过……
朱翊钧大手一挥:「给他罢!」
各处的铁冶所,生产积极性有些太低了。
看看张四维家里搞的冶铁厂,年产近十万斤,听说质量还好,广受鞑靼和女真人好评。
是时候搞点听皇帝指挥,又参与市场竞争的炼铁厂了。
马自强默默将其记了下来。
然后又说起另外一件事:「陛下,东安王与武冈王案三法司审结了,不日就要祭告太庙。」
「武冈王想跟求见陛下,说当初楚王之死有内情,他要禀报。」
说罢,他小心翼翼观察着皇帝的神色。
这种理由,真假都无所谓,主要看皇帝想不想见。
朱翊钧失笑,摆了摆手:「说说科举的事罢。」
这模样,显然懒得见了。
马自强连忙低下头应声。
「节后,也就二十日的时间就会试了,准备的时间不多了,科场丶试题如何了?」
马自强没回话,一旁的朱衡开口了:「陛下,礼科都给事中朱南雍上奏称考场狭窄,应该加以扩建。」
「本部主事杨松丶胡绪丶张大器会同巡城御史黄家栋亲自到贡院测量号房的规制与尺寸,确实需要重新建造。」
「工部拟定后日便动工,用钱粮照事例,本部六分,顺天府四分支给,争取元宵左右修缮完毕。」
考前一个月修考场是吧?早干什麽去了?
这都考了多少年了。
朱翊钧只好委婉提醒一句:「下次尽量不要在年关加班。」
马自强不动声色将本部的事情接回来,开口道:「陛下,今科会试报名举子有八千三百二十四人。」
「其中经过本部丶本科核查,有二千七百人年岁造假。」
「如何处置,还请陛下示下。」
不让人考试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麽多人呢。
哪怕一成跑去给鞑靼女真出谋划策,那也是泼天大祸啊。
所以这事,还是得让皇帝开口。
但朱翊钧这时候也没轻易接过这个烫手山芋,反而神色莫名道:「此事乃是吴中行丶赵用贤丶李得佑等人所揭发。」
「朕若是处置重了,有失仁德。」
「而若是处置轻了,又唯恐他们不忿。」
「这样罢,以后每届会试提前申明,伪作年岁者不予会试。至于今科……礼部就不要问朕了,还是尊重那几位直臣的意见吧。」
马自强一噎,皇帝比自己还会踢蹴鞠啊。
他默默拱手,应承了下来。
朱翊钧看了一眼申时行,吏部应当没什麽事了。
考成法的事情作为重点,先前已经商讨过了,明年推行到哪几个布政司,也已经定下来了。
似乎也没什麽工作需要部署。
朱翊钧直接略过了申时行,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站起身来,朝十三名重臣笑道:「诸卿,一同行个午膳如何?」
开了一上午会,皇帝也饿了。
正在这时,整场没说话的吕调阳突然起身行礼,开口道:「陛下邀臣参食分膳,臣等自然喜不自胜。」
「不过臣这里,还有一事。」
朱翊钧刚刚站起来,要走下御阶活动筋骨,闻言不由停下脚步,朝吕调阳看去。
「吕卿但说无妨。」
吕调阳看了首辅丶次辅一眼。
而后面色柔和地看向皇帝:「陛下,年关将近,何时正位乾清宫,是不是当给一个日子了?」
朱翊钧一滞。
面色为难,吞吞吐吐道:「先前不是说年后吗?」
吕调阳看向班首的两人。
高仪轻咳一声:「陛下,那便正月二十四日前,何如?」
朝臣二十四日上班,皇帝正好搬回来做个表率。
朱翊钧面有窘色,支支吾吾:「这个……正月,雪尚未化开……」
这时候张居正终于看不下去了,神色竟然带上些许严厉,唤道:「陛下!」
突如其来开口,弄得朱翊钧身子一抖。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妥协道:「过完年就搬,过完年就搬。」
三名辅臣对视一眼,满意点了点头,朝皇帝齐齐行礼。
而后几名辅臣这才开始说起漂亮话,皇帝睿智英明,这一年成绩斐然,国朝中兴有望云云。
皇帝勉强地笑了笑。
马自强凑了过去,也跟着夸耀起皇帝来。
内臣见状,这才就着两张长桌,收拾起来。
众人都起身之际,只有朱衡还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念有词。
张瀚与陈吾德,折节替内臣收拾起桌案来,不时回望皇帝,悄悄凑近讨论着什麽。
石茂华格格不入,盯着王崇古的背影。
葛守礼跟王国光不约而同走到殿门口,并肩站立,看起外间的雪景。
今天还没说过话,宛如凑数的吏科都给事中严用和百无聊赖,将一切都看入眼中。
不由摸了摸自己腹部,思绪翻飞,自己虽然有凑数的嫌疑,不过要是作幅画,未尝不能混个名声。
名字都想到了,就叫,圣父跟他的十三大臣。
申时行见被几名辅臣围在中间的皇帝钻了出来,正要行礼。
只听皇帝路过他后背时,悄悄说道:「听闻你看中的小辈顾宪成兴办报纸要谏朕,都去孔家请人了。」
申时行一惊,就要回话。
但皇帝声如蚊讷,又留下一句话,便走开了。
申时行回忆了片刻,才想起皇帝说的什麽——做长辈的岂能不帮衬一二,拿出你吏部侍郎的跋扈,给孔家去信帮小辈站站台。
申时行欲言又止,最后凝神沉思。
大臣们先后落座,内臣们终于开始上菜。
殿外的紫禁城被大雪覆盖,天寒地冻,银装素裹。
殿内皇帝与群臣参食分膳,同舟共济,其乐融融。
万历元年,就这样过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