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和平赎买,凭山负海
岳州府,岳阳王府。
自从牵扯上暗害钦差的谋逆大案后,王府之中,便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澹。
一整个百户,昼夜轮换,盯着王府上下。
府内的宗室们,更是整日提心吊胆,生怕遭受株连。
尤其是那些连封号也没有的宗室,平日里好处没享,禄银拖欠,衣食都没个保障,如今摊上这种事,却要受牵连,心中滋味,更是一言难尽。
今日宗正邬景和,前来处置岳阳王府。
将王府属官,宗亲直系,唤去宗堂后,一谈就是两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个什麽结果。
旁系宗亲们,倍感煎熬。
随后又见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直系们,哭喊挣扎着被拖着逮进了囚车,在场煎熬等待之人,更是胆战心惊。
「邬驸马!你就知道欺凌我等弱小!有本事去找那些亲王郡王的麻烦!」
「我不服!我要见陛下!」
又是一名宗室从宗堂里被拖出来,脸上惶恐不安,口中疾呼不断,显然结果对他而言并不太好。
朱蕴桦在人群中探头看看了,有些不安地捏了捏破了洞的衣角。
那人他自然认识,是一位有封号的叔伯,平日里可没少耀武扬威。
虽说忍不住有些暗爽,但这气氛,整个王府上下,都未必能逃过一劫,也没这个心情心灾乐祸。
正想着,就见奉祀从宗堂里走出来,在几人身上点了点,开口道:「天使让你们进去。」
朱蕴桦赫然就是被指到的人。
他微微一怔,见数道目光落到他身上,连忙按捺住心中不安,低下头跟了上去。
走进宗堂之时,只见邬景和坐在主位,太监模样的人站在左右。
因为已经处置过一批人的缘故,宗堂内只剩下几名奉国中尉丶乡君。
但出乎他的意料,这些人,脸上竟然并非局促不安的模样,反而是一脸如蒙大赦。
这是,劫后馀生了?
朱蕴桦心中一喜,若真是如此,那他们这些未入流的宗室,就更没有追究的道理了。
他正想着,就见邬景和身旁的太监上前一步,开口道:「朱英琰豢养盗匪,攻打县衙,杀害钦差,谋逆造反,罪在不赦!」
「钦差皇命在身,便宜行事,本该按律将王府上下尽数株连!」
孙隆声色俱厉,呵斥众人,一应奉国中尉丶乡君丶未得封宗室丶属官,纷纷下跪认罪。
朱蕴桦也在人群中随波逐流,跪了下去。
面上作出惶恐的样子,心中却松了一口气。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总该转折。
果不其然,孙隆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我等随侍陛下左右,沐浴德风,观摩懿行。」
「体悟陛下忠恕之道万一,当不敢大加株连。」
「今岳阳王府上下谋逆之罪,只诛首恶,余者免死!」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拜倒:「陛下仁德,天使高节!」
孙隆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含蓄地看了一眼邬景和,再度抬起头,居高临下:「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岳阳王府上下,一应宗室封号,悉数褫夺!」
「田庄丶茶园丶商铺,尽收归内廷。」
说罢,他便退回了邬景和身边,显然是说完了。
堂下的宗室们除了谢恩,哪里敢有二话。
朱蕴桦低着头,盯着自己的破衣裳,又偷偷左右看了看。
声音放得极低,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天使,禄银可要停发?」
不是他不要命,非要这个时候逞能。
而是禄银,才是实打实关乎性命!
宗室的规矩千千万,什麽禁从四业丶禁离城郭等等。
但往往上面的视若无睹,到了他们这些没有封号的底层宗室身上,却被严格执行。
选择性执法,在他们身上得到最好体现。
换句说话,朱蕴桦除了总是被拖欠的禄银,再无别的进项了。
若是禄银一停……跟让他死有什麽区别?
他话一说完,众人的视线纷纷朝他看来。
那位宗正,也向来投注了目光。
沉寂半晌。
邬景和终于开口道:「禄银也会停止发放。」
朱蕴桦一颗心沉进了谷底。
若是如此,皇帝这不就是让人等死?
还说什麽仁德!?
只可惜离北边太远了——这年头,吃不起饭的底层宗室,投身鞑靼,可不在少数。
朱蕴桦正想着,却听那位宗正语调突然上扬:「不过……」
「陛下德隆仁厚,却是有别的安排。」
邬景和目光扫过方才唤进来的没有封号的各辈各房宗室,缓缓开口道:「汝等,可自行经商谋生。」
话音一落。
宗堂内一片哗然!
各位宗室各自对视,欲言又止。
纷纷看向邬景和,想要分辨他是否玩笑之语。
方才还装死不敢说话的奉国中尉,愕然道:「陛下要放开宗室商禁!?」
朱蕴桦也错愣无语。
无怪乎他们这般惊讶。
宗室禁从四民之业,可是比其馀什麽禁止离开城郭,禁止杀害百姓,还要严苛的禁令!
本朝可不似前朝,前唐那种宣麻拜相丶出镇一方的宗室,只能在梦里!
士丶农丶工丶商,一样都不能沾染。
其中商业虽然没有前三者管得那麽严苛,但也少有宗室敢碰。
此前有宗室实在揭不开锅了,想去摆摊卖鞋,都不被允许——皇帝一边表示同情,一边勒令地方严加看管。
不安好心的礼部官吏,还会阴恻恻说一句,想学刘皇叔,是不是觉得大明朝快不行了?
乃至于各县君丶乡君学了女工,想织绣变卖,都只能偷偷摸摸假托府上下人。
各藩数次陈情,都过不了礼部那一关,什麽「祖宗之法不可变」,三岁细娃都耳熟能详了。
就这种情况下,皇帝说要开放商禁!?
他们老朱家还有这种好圣君!?
朱蕴桦难以置信。
邬景和将众人的表现扫在眼里,不紧不慢点了点头,再度确认了方才所言。
但,他却又补充道:「不过……只能从事实业!」
岳阳王府宗亲面面相觑。
朱蕴桦急不可耐,连忙追问道:「宗正,何为实业?」
邬景和回忆了一番皇帝的嘱托,耐心解释道:「棉布加工丶丝织丶成衣丶碾米丶榨油丶纸张丶印刷丶草编丶砖瓦石灰等等,有实物产出的,都算实业。」
「至于什麽当铺丶钱庄丶贩盐丶漕运,统统不许染指。」
「具体,孙公公会有个详细名目,给到你们。」
不少人露出喜色。
他们无心管此事什麽影响,或者有哪些人反对,哪些人弹劾,反正,总算能够织鞋贩履了!
也有人愁眉苦脸。
毕竟,不是谁都有份手艺在身上的。
倒是朱蕴桦看得稍远些,忍不住问道:「宗正,是只能自为之,还是可以盘个作坊,群策群力?」
邬景和意外地看了这小辈一眼,天赋还挺不错。
这一句句问的,他都险些以为是自己的托了。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自然是都可以。」
「除此之外,还有……」
邬景和环顾众人一圈,又看向孙隆,点头示意他来说。
孙隆连忙出列,接过话头:「如驸马爷所言,汝等还有两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