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爷执着于将他们分出去,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江老爷的语气狠绝,吓到了老太太。老太太睁大眼,盯着向来孝顺的大儿子看了看,心里闪过一丝后悔和惧怕,连忙道:“自然是你更重要,你是娘的依靠。”
有老太太的一句话,这桩分家的官司,终究是成了。
只是事情结束得不如想象中那么漂亮,为了区区分家小事,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心结。
江老爷对老太太冷了心,老太太对亲儿子产生恐惧,柳氏也嫌弃老太太老糊涂,不知道厉害……
正在这时,江三从外面回来,看见江老爷在,自然且顺口道:“大哥,你让账房给我支一千两银子吧,我钱花没了。”
江三跟着老太太住在西侧院,十分受宠,花钱如流水,一直在吸血大房。
柳氏管账,经常在他面前抱怨,江老爷听多了,平时就有不满,只是没表现出来,今天正好撞在枪口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开口道:“三弟来了正好,我和母亲商量分家的事,二房分家走了,没道理三房还留着……”
“什么?!”江三睁大眼,不可置信。
江老爷这次也是发了狠,语气强硬,当着老太太和江三的面,扔下分家的决定就走了,丝毫不容拒绝。
柳氏夫唱妇随,见江老爷走了,自然跟着他走了。
江三傻眼,看看他的背影,又看看老太太,哭着扑进老太太怀里:“娘,我不舍得你啊!”
老太太留下两行泪:“娘也不舍得你,你那个狠心的哥哥啊,唉……”
母子俩抱头痛哭,可是经过刚才江老爷的警告,老太太到底不敢再反抗他,任由江三怎么装可怜,都没说话,只能想着分家时多为江三争取,再多给一些私房钱。
不过,因为临时打算要将三房也分出去,分家的速度难免拖累了。
江深和苏氏早有分家之意,提前就在外面准备好了宅子,早早就开始往外搬大件物品,做得不留痕迹,想要分家也快。
可是三房呢,平素都是吃大房的,住大房的,用大房的,每个月从正院领银子,自己一点积蓄都没有。
如今突然提出分家,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江老爷逼三房搬出去,如果逼得狠了,江三就躺在知州衙门前的大马路上哀嚎诉苦,他是个没皮没脸的,就算是江老爷,也被他气得头晕。
不得已,只能让柳氏开库房,给他采买了一个小宅子。
可是,江三依旧不想分家,于是搬起行李的速度,慢得让人绝望。不是今天头疼,就是明天腿痛,宅子地契收下得爽快,却怎么也不肯搬。
一来二去,两个月过去了。
京城传来消息,江深二度中选,公主十分欣赏他,召他进京面见。
江老爷傻眼了。
老太太眼睛亮了。
江老爷看着遍地的狼藉,只恨自己没有早点分家,都是被江三拖累了。
如今江深要去京城面选,他现在的身份情况也要登记造册,上达天听。
那么他和江深之前的关系,注定绑定了,没法解开……
江深出面接旨,起身后看看对面一脸惨白铁青之色的江老爷,也有一些意外。
还真的能入选啊?
江深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不过庶子出身,即便后来过继给了二房,充作嫡子,也不是真嫡子,毫无名气,没有功名。更别提二房经商,是士农工商之中的最底层。
皇帝为公主选驸马,历来偏爱耕读世家、有功名的普通人或者底层官员之子,怎么会看上他?
可惜皇帝和公主都不在,一切都得不到解答。
礼部的人不但是来传旨的,也是来接他进京的,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也来了,容不得他拒绝。
江深回头,看看身后个子蹿高一大截,却还是孩子的顾氏两兄弟,也没有反抗的念头,点点头:“容我准备准备。”
他原本打算留在灵州,接手江二的产业,做一个成功的商人。
现在一切都成了未知数,一去京城几个月,他需要交代好米账房,才能安心离开灵州。
其实他如今放不下的,也就一个苏氏。
在这个世界,自他醒来,苏氏是第一个对他释放善意的人,而且在日后的相处中,处处用心。他虽然没有产生什么孺慕之情,却将苏氏当成了姐姐对待,也算是他在这个世界为数不多的牵挂。
江深要去京城,苏氏怎么办?
“我随你一起去!”苏氏听到消息后,神情平静坚定,说出自己的决定,“其他应选驸马,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应当也有家人陪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京城,自然应该陪你。”
她想了想,似乎是担心江深有顾虑,又补充道:“正好,我姐姐嫁在京城,我多年没有见她了,见一面也不错。”
江深看她难得有主意,自然不会拒绝。
他摸了摸下巴,笑道:“那娘就陪我一起去,要是中选,正好让你早点见见儿媳。”
苏氏一愣,大概是勇气在刚才的一番话里用尽了,很快恢复了一贯的娴静柔弱,神情无奈:“希望公主好相处。”
江深一笑,不可置否。
他和谁都没有说过,他压根不想做这个驸马。
去京城,只是权宜之计,等他略施手段,从选拔中落选,早晚还是要回灵州来的。只是这些事没必要说出来,引得大家不安,自己在心里有数就行了。
几日后,江深带着苏氏、顾氏兄弟等人,坐上了远行的马车。
江老爷前来送行,盯着江深的眼神幽深晦涩,十分复杂。
江深大概能猜出他心情有多么糟糕,无奈道:“谁叫大伯父先前迟迟犹豫不决……”
这句话往江老爷的心上又扎了一刀。
江老爷本就在因为这事懊悔痛恨,江深的这番话,直接让他破防,咬牙切齿道:“分明是三房那群东西害的。”
对,没错,就是三房害的。
他突然回过神来,这件事本来就不是他的错,已经足够果断了,画像刚刚送往京城,立刻就决定分家,是三房拖拖拉拉迟迟没有搬走,也不肯进家祠走程序,才导致现在都没分完家。
三房害惨了他!
江老爷心里对三房有了浓重的怨气,连带着对袒护三房,拖慢速度的老太太也很不满。
江深看着他眼底的怨气和黑暗,知道自己离开灵州的这段时间里,江家有好戏看了。
可惜他要去京城,不能亲眼看到。
/>想到这里,江深走之前特意叮嘱了米账房,让他盯着点江家的动静。
米账房自然应下。
江深放下车帘子,马车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从灵州城门离开,去往扬州。
他们要在扬州换成大船,这样比较方便,快的话十天就能到京城,慢的话二十天也足够了,比起坐马车要方便快捷许多。
这让江深分神想到了江二。
据说江二也是要去京城做生意,可他为什么不乘坐大船?如果乘坐大船,绝对不会摔下悬崖出事。
可惜江二已经没了,江深在心里想了想,也就只能抛在脑后。
这个死去的男人,白手起家,打拼出如今的事业,便宜了江深。江深偶尔也会想起江二,思考他是个怎样的人,才会让苏氏如此念念不忘。
……
快船从扬州出发,十二日的功夫,到了京城。
船一靠岸,立刻就有礼部小吏前来迎接,还有更多的锦衣卫冒了出来,驱散码头的人群,辟出一条路,方便江深上马车离开。
虽然江深还不是驸马,但是作为中选三人之一,待遇已经很好了。
礼部的人安排他下榻在鸿胪寺,宗人府很快派人过来交接,定下了面圣的时间。
等人走光了之后,苏氏松了口气,压力少了许多,回头打量这座暂时住的小院子,轻声道:“还是小了点,咱们家在京城有宅子,等面圣之后,如果落选,咱们就去自家宅子住一段时间,不必急着回灵州。”
对于江深能否中选,苏氏是抱着一种可有可无,有很好,没有也行的心态对待,这样也避免给江深压力。
江深也在打量院子,点头道:“娘先让下人好好打扫打扫,等回头面圣之后,我陪娘多住一段时间,正好方便娘去潘家见见姨妈。”
苏氏暗自点头,不再多说。
在这里歇了五日,又跟着礼部派来人学了一些简单的规矩,进京第九天,江深随另外两名驸马备选人,一同进宫面圣。
三人都来自江南省,但是地方不一,导致前后到达京城的时间也不一样,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两人里,有一个大概也是被迫应选的,对此事并不热衷,而另外一名,似乎将驸马当做了囊中之物,对着江深等人敌意慢慢,见面就冷哼了一声,看也不看两人,径直走在前面。
江深和那名剩下的少年对视一眼,露出无奈而默契的微笑。
后宫。
穿着浅色衣裳的少女,衣着精致,妆容清淡,肌肤雪白,美得不可方物,站在高高的墙头,远远地看着宫外的方向。
宫女上前提醒:“公主,人已经进宫了,咱们也过去吧。”
少女回过神,点点头,终于收回了目光,在宫女的簇拥下,一路朝着前朝宫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