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自己再怎么不后悔,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坚定搞死谢年舟,但她依旧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她揉了揉自己的脸,做出一个决定——她要现在去给谢年舟收尸。
就当,让自己的良心好受些。
祝起身掀开霞影纱的帷帐,“琥珀.......咦,珍珠,怎么是你?你不是去找我阿兄了吗?”
看到来人是珍珠,她不免有些意外。
珍珠笑了一下,递来一盏漱口的茶,“我是女郎的人,自然是要守着女郎。”
“我又没挨打,你守着我做什么?”
祝仪就着珍珠的手漱口,抬手揉了下眉心,“算了,你在也好,正好我有事找你。你现在去给阿兄送个信,就说让他明天晚上亥时来院子后门接我,我会扮成你或者琥珀,跟他一起出去。”
珍珠似乎早就知道祝仪会这般做一般,丝毫不意外,伸手抬手拂了一下祝仪睡得有些散乱的鬓发,温声嘱咐道:“女郎路上注意安全。”
作为祝家的一家之主,祝仪让祝宁峰救自己跑路的事情很快被祝谦得知。
“我就知道她不会安分。”
祝宁峰剑眉微皱,“谢家虽多内斗,但也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旁支之后再三下死手,谢年舟的身份必不是普通旁支。而今朝堂不稳,朝中重臣逼迫各地太守归顺自家,祝家从不参与朝堂纷争,岂能在这个时候被人抓到把柄?”
“传我将令,今夜我要亲自镇守正门。”
余光瞥到屏风后夫人在小憩,祝宁峰曲拳轻咳,压低了声音,“此事莫叫夫人知晓,她若问起,便说我去城楼与众将商议军机。”
亲卫点头应是,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是女郎约了郎君走后门,便多嘴说了一句,“太守,女郎意在后门。”
祝宁峰轻笑,“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仪仪明夜必走正门。”
讲真,祝仪真的不是调虎离山之计。
她知道自己阿爹善于用兵,阿兄莽虽莽,但也自幼受阿爹熏陶,同样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良将,跟他们比用兵,十个她也不是对手,她唯一的优势是知道善谋之人易多心,她的话传到他们耳朵里,他们会以小见大脑补出无数层意思,这样一来,就是无形中给了她机会,让她能顺利瞒天过海溜出去。
金乌刚有西坠的趋势,祝仪便换上提前让人准备好的亲卫的衣服。
——作为一个让阿爹头疼的闯祸精,她房间常备各种衣服,什么亲卫的,侍女的,甚至还能扒拉出几件道士道姑的,当然,阿兄的令牌更是必备之物,方便她及时甩锅。
她是阿爹阿娘的小棉袄,坏事什么的都是阿兄指使的。
人设不能崩。
后门虽然戒备森严,但祝仪偷溜出去的经验比祝宁峰挨打的次数都要多,再加上她换了亲卫的衣服,靴子里让珍珠加了厚厚的鞋垫,乍一看,还真像一个亲卫,只是比旁的亲卫稍稍瘦了些,矮了些。
祝仪有惊无险溜出后门。
出了后门,祝仪撒丫子往城楼跑,拿着祝宁峰的腰牌调了五个亲兵
随她去乱葬岗找谢年舟的尸体。
——她胆大包天归胆大包天,但自我保护意识还是非常强的,自己一个人去乱葬岗这种蠢事她做不出来。
有了马,有了亲兵,祝仪再无顾忌,城门一开,她纵马狂奔,直往乱葬岗而去。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赶到城外的乱葬岗。
冷月高悬,乱葬岗上尸堆如山。
乌鸦怪叫,野狗逐食,仿佛炼狱一般。
祝仪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尸臭味熏得差点吐出来,而随处可见的残破尸体更是让她两眼发黑手脚发软,她颤着手去扶路边的树,入手却是一片黏糊糊,她哆嗦着去看自己的手,清冷月色下,树干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祝仪:“!!!”
“啊!!!!”
祝仪的惨叫声惊起大片乌鸦。
亲兵们忙不迭递水壶。
一阵鸡飞狗跳后,祝仪终于把手上的血迹冲洗干净。
手虽然洗干净了,但仍带着淡淡的令人呕吐的血腥味,让她恨不得把自己的手搓掉一层皮。
“我不行了。”
祝仪摆摆手,有气无力道:“留一个人陪我,剩下的人去找尸体。”
“尸体是前天刚送来的,从谢府运出来的,衣服上应该有谢家的标志。”
“年纪很小,大概十四五岁,很好看的一个少年。”
“对了,他胸口处有一道旧伤,应该是小时候受的剑伤。”
“你们要是认不准尸体,就扒拉尸体胸口有没有旧伤。”
那是她无意间瞧见的,几乎是烙在谢年舟胸口处的伤。
亲兵们应诺而去。
山上多风,刮得火把摇曳不止。
又一阵冷风袭来,挣扎着的火把终于灭了。
这种环境下的祝仪本就情绪紧绷,火把一灭差点把她送走,她手忙脚乱去找火折子,下一刻,不远处突然亮起一道光。
光亮处,是谢年舟清隽面容。
祝仪翻到的火折子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火光向祝仪走来。
谢年舟的脸离她越来越近。
祝仪脸色极度精彩。
一瞬间,她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这种情况下,她的嘴往往比她的脑子反应快——
“谢年舟你别恨我,我也不想这样的。”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索命应该去找谢延兴啊,是谢延兴害的你。”
“我是好心来给你收尸的,你不能恩将仇报找我索命啊!”
“我连棺材都给你备好了,城东老邢家棺材铺,金丝楠木的,我对阿兄都没这么舍得过。”
“我还给你预定了风水宝地,保佑你下辈子投个好胎。”
“呜呜呜,我对你这么好,你不能害我啊——”
祝仪迎风嘤嘤嘤。
她以阿兄上辈子的桃花运发誓,她两辈子都没这么巧言善辩过。
但面前的谢年舟不为所动,依旧目不转睛看着她,阴冷鬼火映在他眼底,他清冷眸色像是着了火。
祝仪看得一怔,嘤嘤嘤的动作莫名止住了。
乱葬岗上的风格外喧嚣。
牛唇不对马嘴互相对视了半天,苍白纤细的少年无端别开眼,俯身捡起祝仪慌乱中丢在地上的火把,手里的火折子蹭地点燃火把,高燃的火把照亮周围一切,也照得他昳丽眉眼明明暗暗,如积云压日,让人窥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
“你果然会来。”
谢年舟像是吸了一口气,又像是在叹息,夜风中,他的声音有些哑。
“啊?”
祝仪此时还有些懵。
阴风阵阵似鬼叫,夜风缭乱中,谢年舟伸出手,像是要去拢祝仪被风吹乱的鬓发,但那似乎是她的一场错觉,谢年舟的手刚刚伸出,便在空中打了个转,最终落在火把上。
“走吧,我们回家。”
谢年舟换了一只手举火把,照着她脚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