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白天他经过这里的时候,听几个小孩子恶劣地说:“那个臭猫呢?”
“不知道呀,不会是死了吧?”
“应该不会吧,它只是湿透了而已,又没受伤。”
他没有同情那种猫,也没有因为自己收养它,而为它感到庆幸。
他是他,猫是猫,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联系。
甚至在宋矜问起它名字的时候,他才随口说的“小白”。
后来在那条不平坦的小路上,他的轮椅被他们几个打翻,他冷着脸,看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孩子当即吓得跑远。
此刻,他看着宋矜,有些无措。
和以前遇到棘手的问题不同,这次他明知道答案,却在反省,他的解题过程是不是不对。
要是再哄不好,只能再装装可怜,她心软,肯定吃这套。
反正她别想让自己纵容她乱来,绝对不可能。
谁知,宋矜沉默了两秒,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身后就是房门,还以为她是太生气了要离开。他并没有慌乱,眼里掠过一丝她绝对察觉不出来的阴桀。
每一次她要走出他的世界,那黑暗浓稠的占有欲,都几乎要冲破胸膛,将他和她都包裹起来,再也不分开。
这次,他也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嘴角勾起的温柔弧度都经过精心的计算。
他朝着她伸出手,正要去拉她,和她说说好话,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把手递进了他的掌心!
女孩目光澄碧清澈,姿态是全然的信任。
周郁词瞳孔颤了颤,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宋矜已经从他的轮椅前面蹲了下来。因为她喜欢坐在地上和小白玩,家中添置了很多的东西,比如这个厚实的地毯。
她两只小手轻轻搭在他的膝盖上,仰头注视着他,和他软软地撒娇:“郁词,你就答应我吧好不好,就这么一次,我保证。”
说完,她又冲他娇娇地噘嘴,举起了一只小手,做发誓状。
周郁词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嗓子有些发紧。
她以前都是叫他周医生或者黑老师,从没有叫过“郁词”两个字。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可以这样动听。
凸起的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几乎快装不住“温柔男朋友”的模样,深深地盯着她。
“拜托拜托,答应我吧,我真&
#30340;特别想摸摸它。”
周郁词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不然他为什么会说出“你再叫我一声”这种话来?
宋矜展颜一笑,为了凑近他,向上伸着自己白皙的颈项,用她独有的清甜声音叫道:“郁词,郁词,求求你啦~”
周郁词再也承受不住,一把就将她拉了起来,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女孩儿老老实实地坐在他怀里,温软地看着他。
他的手指在她下巴摩挲了两下,凝着她的唇瓣,呼吸缓慢却深沉。
托起她的脸颊,重重吻了下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可以再让她唤下去了,别说一只猫,他会想把命都给她。
最后,宋矜如愿以偿摸到了小白,时间足足三分钟,代价是连着打了一天的喷嚏,并且得到了周郁词严肃的禁令:坚决不准再放小白出来!
宋矜倒是丝毫不慌。只打喷嚏而已,不算严重啦。
周郁词的禁令,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她亲身试探过了,这人的底线,根本就没有那么分明嘛。
又过了半学期,她的身体情况更加稳定,在一次准备充分的体育课上,她竟然第一次完成了四百米体测!
桑繁星当时比她还高兴,都要跳起来了,一个劲儿夸她:“矜矜你好棒啊!!太厉害了!!”
宋矜想到自己几乎垫底的成绩,跟着她一块傻笑:“哈哈哈,我也觉得自己好厉害!”
中午两个人结伴去食堂吃饭,路过计算机系的教学楼时,都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桑繁星看着宋矜,小心翼翼说:“这学期他完全没来上课。”
“嗯。”
“你们还有联系吗?”
宋矜缓缓笑了下,可是那笑意,并未直达眼底。
“逢年过节还是会互相送个祝福的。”
怎么看,此刻的她,都和“开心”两个字不沾边。
桑繁星不禁怀疑自己,当初支持她和周郁词在一起,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饭后,她犹豫了许久,问宋矜:“你到底喜欢的是谁?”
宋矜沉默地看着她,眼中有挣扎浮现,最后又归为平静。
她最终没给她答案,可是她能感觉到,她明白自己心里装的是谁。
*
又一个周六,周郁词临时有急诊,无法休假,宋矜按照他们之前说好的那样,去他家里看小白。
指纹锁打开,她先亲热地呼唤了一声:“亲亲小白,我来了哦~你又在晒太阳吗?”
阳光好的时候,小白喜欢趴在窗边的猫爬架上,可她刚刚去看,它并不在。
那是躲在猫窝里了?还是在猫砂盆?
忽然,一声热烈的猫叫响起,清晰又明亮,完全没有隔着一层玻璃的模糊感。
她一愣,连忙往周围看去。
白色的长毛异瞳猫,飞快地朝着她跑了过来!油光锃亮的猫毛都随着它的跑动而飘浮起白色的浪花。
“小白!你怎么出来啦!”宋矜惊讶地问。
小白听不懂,它跑到宋矜面前,啪叽一下就倒在地上,朝她露出了软乎的肚皮。
等了也就一秒吧,宋矜没来撸它
,它翻了个身,用两只前爪抱着宋矜的脚踝,先拿脑袋在上面蹭了蹭,又装作要咬她的样子。
这急切的模样给宋矜看笑了,她身体没有异样,便忍不住将它抱了起来。
谁能拒绝一只漂亮粘人的小猫咪呢?反正她不能。
小白在她怀里乖乖趴着,时不时叫两声。
她答应着:“嗯啊,我在这呢,别急。”
走到玻璃房的门口,她才看到门是打开的,估计是家政忘记关了?
“总算是被你等到了哈。”宋矜打趣小白。
她把小白放在玻璃房子里,可是它刚落地,就蹭蹭往外跑,黏在她脚边,不高兴地直哼哼。
宋矜无奈:“他不让我和你接触的你忘啦?”
小白:“喵嗷嗷嗷!”
“不过我现在一点也没有不舒服,只是稍微陪你玩一会儿应该没事吧?”
说完,她还自认为很有道理地点点头。
不怪她会这么想呀,就连周郁词都说新的治疗方案很见效,她的身体有很大希望痊愈。
到时候,不光宋明廷,世界上很多和他们患同样病症的人,也有了痊愈的曙光!
对小白的喜爱占了上风,宋矜原地坐下,亲热地拥抱了甜甜的猫咪。
没有周郁词管着,宋矜和小白一下子玩嗨了,它的那些玩具,她比它还感兴趣,一样样带它试玩,看到小白被她溜得狂奔,她就笑个不停。
不敢和周郁词分享,她就给桑繁星拍照看。
她马上紧张地问:【你怎么把它放出来了!现在身体怎么样?】
宋矜:【就一点点鼻塞,别的没了。这个房子有一整套的空气净化循环系统,我都开启了,没事的。】
桑繁星:【那好吧。反正一发现不对,赶紧给周医生打电话!】
宋矜:【嗯嗯!】
陪小白玩了半天,她没感觉自己发病的征兆,只觉得怪累的,阳光透过窗子晒得人懒洋洋。
正好小白也累了,黏黏糊糊地趴进了她怀里,宋矜就这么抱着它,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她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只有三五岁的样子,穿着漂亮的粉色小裙子,粉妆玉砌的。
而她身边,坐着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婴儿肥也掩盖不住帅气的小男孩,眉目轮廓和陆亦沉一模一样。
他正在玩积木,各种不规则的形状被他堆成了一座高高的城堡,小宋矜撅着个小屁屁蹲在他身边,一脸惊奇。
“逆沉哥哥,介个好漂亮呀。”她盯着城堡,赞叹道。
小男孩停下,看她一眼,嘴角微微向上翘,却只回答了一个“嗯”。
小宋矜越看越心动,也想上手,就问他:“哥哥,能不能让我也玩一下呀。”
小陆亦沉退开,吐字清晰地说:“可以。”
她特别开心,拿了个积木往上堆,陆亦沉在旁边想指导,她还不让人家说话。
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随着越堆越多,不仅城堡没有那么好看了,整个结构还摇摇晃晃的。
小陆亦沉:“不可以再堆了。”
小宋矜:“你不要讲话嘛,我自己来。”
她捏着一块积木,小心翼翼放上
去,就听“轰”的一声,城堡塌了……
看着一地的狼藉,她一下子懵了,吓得小脸发白。
怎么办,把他辛辛苦苦堆的城堡给毁了!
她心虚极了,扁着嘴就要哭,没想到小陆亦沉连声说:“没事的!我再给你堆一个!更漂亮!”
小宋矜看着他,忘了哭,满心都是:他怎么不生气,还来哄我?
“哐哐哐”,不知道什么被撞击的声音传来,宋矜隐隐有了要醒来的迹象。
可是她的新城堡还没堆完,她不想醒来。
咕哝一声,她怀里空空的,翻个身继续睡。
“哗啦”!门被重重拉开,接着是一阵凌乱凝重的脚步声。
“宋矜!”
她被吓了一跳,瞬间睁开了眼,呼吸急促。
惊醒让心脏怦怦直跳,她转头看去,梦里的陆亦沉变成了大人的模样,神色十分紧张地朝着她冲了过来。
他张开手直接抱起她,匆匆往外走,焦急地问:“现在感觉怎么样?再坚持一下,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宋矜的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她没去深思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而是怔怔地看着他,感慨:“亦沉哥……原来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啊……”
陆亦沉的脚步,猛地停下,低头看向她,幽深的凤眼好像是风卷云动的暗色天空,席卷人的心神。
他认真地分辨着宋矜的脸色,确定她没有出现任何发病的症状,紧绷的心,才骤然放松。
腿在轻轻地颤抖,他贪恋地将宋矜更抱紧了一些。
多久没和她见面了?之前她每次去医院治疗,他只是远远看上她一眼,并不敢打扰。
短短几个月,却比之前的许多年都要煎熬。
现在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回想起来了吗。
一向清冷骄傲的男人,此刻鼻子竟然酸了。
他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记事,从第一次和宋矜见面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很漂亮的小妹妹。
两家的家长对他说,以后让他娶宋矜,他要好好保护她。
孩童时懵懵懂懂,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嫁娶,只是就这样把一个人放在了心上。
后来他父母工作忙,没有时间带他去芜城做客,他几乎得不到宋矜的消息。
有次听班上同学说起学校贴吧,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搜索了宋矜的高中。
出乎意料,竟然挺热闹的。
而且在贴吧里搜索宋矜的名字,跳出了许多条帖子。
这个被双方父母戏言,以后会成为他新娘的女孩儿,出落得格外漂亮,人气也出奇地高。
那个时候的陆亦沉并不算喜欢她,只是觉得好奇,隔断时间就去她们学校贴吧看看。偶尔看到一个提起她的帖子,他会读好几遍。
再后来,他妈妈说宋矜因为哮喘加重,要来住一段时间,他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晃动得厉害。
他妈妈还笑:“估计你都不记得了,小时候你们还一起玩儿过。你爸爸和你宋叔叔都说,要你们结娃娃亲呢哈哈哈。”
陆亦沉只是冷冷淡淡地“嗯”
了一声,但是那天晚上,他却失眠了一整晚。
一想到宋矜,心就不由得微微发紧。
后来小姑娘到了,站在他和妈妈一块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客厅里,冲他羞涩一笑,甜梨一样的声音响起:“亦沉哥。”
陆亦沉的心跳,猛烈得仿佛一口气跑了一万米。
他注视了她一眼,心想,她比贴吧上发的所有照片都要漂亮,亭亭玉立,可爱程度与他记忆里如出一辙。
他冲着她轻轻颔首,终于明白,之前的心情叫做思念。
可惜……小镇上的条件还是太差了,她出了几次状况,半个月就被宋明廷的人接走了。
他等到了自己羽翼丰满,等到了来找她的机会,等到了她想起来小时候的他……可还是要把她送去别人怀里。
“陆先生,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前方,穿着白大褂的周郁词坐在轮椅上,淡漠有礼地朝陆亦沉伸出了手。
而在更远一点的光暗交界处,蒋宴静静伫立,几乎要和黑暗融为一体。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身上看出了执拗、不甘与痛楚。
周郁词的话,也让宋矜彻底清醒了,她缓缓转头看着他,大脑像是乱频的电视屏幕,雪花乱窜。
为什么他们三个都来了?
之前陆亦沉说什么来着?
自己又做了什么……
她气息猛地一窒,脸色发白,不敢和周郁词对视,又觉得自己应该和他解释清楚。
当务之急,是要快点从陆亦沉怀里下来!
她挣扎了一下,陆亦沉便将她放下了,她匆匆走向了周郁词身边。
“你,你们怎么来了?”她低声问。
周郁词看了一下她没有穿鞋子的脚,还好踩在地毯上,房间里不冷。
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完全没提陆亦沉和蒋宴两个人的意思,板着脸和宋矜说:“这要问你。我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都不回,调了监控看,发现你竟然抱着小白倒在了地上。”
宋矜明白了,脸不由得涨红。
他们肯定是误会她发病了,才匆匆赶来的。
“我只是睡着了……”她窘迫地小声解释。
周郁词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问,“小白呢?”
宋矜环视一圈,没看到,回答:“估计是躲起来了吧。”
“明天送走。”
“周郁词!”她控诉地看着他,无意中流露出的小女儿娇俏,让另外两个男人面色发苦。
周郁词这次没有丝毫心软的迹象,拉着宋矜的手往里面走,“先去把鞋袜,外套都穿好,咱们去医院。”
宋矜顺着他的力气,边感受了一下身体情况,边疑惑地问:“为什么要去医院呀?我没事。”
“那也要去检查下,以防万一。”周郁词终于扫了陆亦沉和蒋宴一眼,随即问她,“而且,你不想知道你现在的病情好转到什么程度了吗?”
宋矜眼睛一亮。对啊,她今天抱着小白睡那么久都没事!
一想到自己可能痊愈了,她心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去吧。”周郁词微笑着轻轻推了她一下,“我去送送客人。”
这男主人一样的口吻,听得蒋宴和陆亦沉眸光都更加深冷。
不过他们没在宋矜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只与她眼神交错了下,就离开了周家。
宋矜背对着门,坐下来默默穿着鞋子,听到门板轻轻关闭的声音,缓缓呼出一口气。
不能再拖了,等检查出了结果,她就会和周郁词说清楚。
*
再次坐上他的车,蒋宴和陆亦沉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车上,她正斟酌要怎么开口,周郁词主动解释:“今天正好在和他们一起开会,所以一块过来的。”
“嗯……”宋矜不关心他们三个人为什么会一起开会,她只是想到当时的场面,就思绪纷杂,头痛欲裂。
之后,便是一路沉默。
周郁词已经安排好了全套的检查,宋矜最后一项做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周郁词妥帖地将她送回了家,坐在车后座,温声和她告别。
路灯清幽的光,从上方轻落地洒在光可鉴人的黑色车身上。
周郁词精致俊美的容颜,被投上了淡淡的阴翳,以至于他本就阴郁的气质,更加深了几分。
风拂过,宋矜不禁打了个哆嗦。
“好了,回去吧,明天来我家里拿结果。”周郁词冲她摆摆手。
他清冷的音色,像是被尽量控制着,透着温润。
镜湖一样的深邃眼眸,也一望不见底。
几秒钟后,宋矜点点头:“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说完,他还在看宋矜,没有关闭车门的意思。
宋矜:“怎么了吗?”
他微微摇头:“没事,那明天见。”
“明天见。”
第二天宋矜和学校请了个假,又和宋明廷打了声招呼,坐车去了周郁词家里。
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还是那个巨大的玻璃房子,折射着清冷的光辉。
和初次来时不同,这段时间,他家里添了许多东西,有她买来的,更多的则是他主动添置的。
比如地毯,女式拖鞋,粉色的毛巾,绿植……
这个房子,因为这些东西的加入,越来越有家的温暖。
她仔细从玻璃房扫过,小白不在,估计是被周郁词送走了。
唉,昨天不该和它疯玩那么久的,一会儿得问问他有没有给小白找个好人家。
“来了。”周郁词坐着轮椅,从卧室中走出,回手带上了卧室的门,咔哒,隔绝了里面所有的声音。
“嗯。小白呢?”
“先不说它,”周郁词腿上放着一份文件,到她身边后,将文件袋递给她,“打开看看。”
知道这里面放着的是检查结果,宋矜紧张地呼了一口气,将文件接过。
旁边就有她习惯用的四脚小凳子,她坐下来,便比周郁词矮了。
哗啦啦的声音里,她缓缓拆开文件袋,拿出了里面的检查结果,一项项看着……
有些指标还是不太正常,但是哮喘和过敏这两项,结果都是大幅度改善。
尤其是过敏,她的过敏源竟然减少了许多!
这简直是医学奇迹!
“没有猫毛……”宋矜看向周郁词,
不敢置信地问,“我真的对猫不过敏了?”
她一下很是忐忑。
好在周郁词点了头,认真地说:“不光猫,狗也不过敏了。以后可以养宠物了!”
“啊啊啊太好啦!”
“还有你的病症,上面写得太专业,外行看不懂。”
宋矜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生怕错过任何的解释。
“恭喜你,”他由衷笑道,“只要完成接下来的几场手术,你就可以痊愈了。”
宋矜惊喜地捂住了嘴。她期盼了两辈子的事情,竟然真的做到了?
“那我爸爸呢?”她马上问。
“他的病症和你有所不同,会重新制定治疗方案,有你的成功在先,他的希望也很大。”
宋矜更开心了,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感激地道:“谢谢!真的谢谢你提出这么好的方案!”
上辈子她也使用了这项方案,可是并不奏效,想来不是方案的问题,而是上辈子她的身体已经被掏空了!
这一世揪出了冯长材,她能好好活下去了!太好了!
周郁词望着她,平静地说:“我只是提出了一个构想,是蒋宴提供了足够的人力物力,陆亦沉将技术变成了现实,最后再由我执刀。”
他顿了顿,“还有你,一直没有放弃过治疗。是咱们一起,治好了你的病。”
这番话他思索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对她和盘托出。
其实以陆亦沉和蒋宴现在的状态,他就算是把一切都瞒下来,他们知道了,也不会跑到宋矜面前邀功。
比起宋矜的感谢,他们更希望她能幸福。
而他不是,他为了宋矜永永远远地留在她身边,用尽了机关。
为什么坦诚了这件事……大概也是受那两个傻子影响了吧。
宋矜和他在一起后,和其他所有男人都保持了距离,会大大方方把他介绍给她的朋友,会勇敢承认和他的关系。
她对他很好,给了她能给的一切,唯独没有她的心。
他可以算计一切,却不能算尽感情,更控制不住她爱上谁。
此刻,他等着她惊讶,无措,悔恨……没想到,一个都没猜中。
她的表情空白了许久,然后变成了恍然和心疼,泪直接掉了下来,重重砸在他心上。
他怔住。为什么要心疼,心疼谁?不可能是他吧?
宋矜起初只是无声掉泪,后来就蹲在了地上,抱着膝盖,哭出声来。
她终于明白,上一世他们三个为什么会黑化了。
原来她最后的治疗方案,是他们三个促成的。
她没有看到他们是怎么推进的,但是能想象到,为了救病情恶化的她,他们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可就是这样一个方案,还是没能挽救她的生命。说不定在她去世后,他们才知道,治疗方案的错误,让本可能多活一段时日的她,早早丧了命。
他们那么爱她,却间接害死了她……谁能承受得了这种结果?
她只是想想,就疼得快窒息了,更何况是他们。
后来,他们一个接一个走上歧途,又把一条命赔给了她……
宋矜咬着牙,哭到
视线模糊,上气不接下气。
他们怎么这么傻呀!谁要他们赔!她只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呀!
所以……这一世的她没有了生命危险,陆亦沉和蒋宴看她和别人在一起,明明痛心到了极点,也没来打扰过她。
周郁词明明知道她一开始答应和他在一起,只是因为出于对父亲的担心,后来的每一天都在患得患失,却没有说过一句要放弃的话。
她的心,一下酸涩到了极点,哭到浑身颤抖。
轱辘轱辘,轮椅靠近,在她面前停下。
周郁词怜惜地拍拍她的后背,哑声说:“矜矜,为什么哭了。”
宋矜无法说上辈子的事情,她重重地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我太高兴了。”
周郁词知道她在说谎,但是没有戳穿她。
一声轻响,在宋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郁词从轮椅上站了起来,然后,单膝跪在了她身旁。
宋矜的哭声停下,惊讶地看着他。
周郁词微笑着解释:“现在能稍微站一会儿了,但是还走不快。本来想表现得再好些,再给你看的。”
听了这话,宋矜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要和他分别的预感。
她凝着他,见他脸上所有的温柔神色全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和冷漠。
这才是她一直熟悉的他,而不是那个为了讨她欢心,刻意装出来的“温柔男朋友”。
现在他是终于要把真面目揭开给她看了吗……
只是,他的眼中为什么除了阴桀和执拗,还有化不开的柔情……
那样浓烈,深邃,让人很难不动容……
“矜矜,和我来。”他朝她摊开了手。
宋矜犹豫了下,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两个人指尖的温度都是微凉的,好像怎么都无法彼此温暖。
牵着她的手,周郁词慢慢站了起来,宋矜看出了他的吃力,想搀扶他,手抬起来以后,又放下了。
他笑笑,就像是在说:我知道你懂我。
他们出了门,走得很慢,进了电梯。
屏幕上的数字不断减少,安静的电梯里,只有两个人压低的呼吸声。
“叮”,电梯门开了。
周郁词脸色发白,牵着她一路走出了单元楼。
路边,有一个挺拔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立。
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他转身,深深地看了宋矜一眼,抬腿走了过来。
周郁词没有征兆地笑了,以前都是他鄙视别人,而今,这笑容里满是自嘲。
他看着她,目光破碎,笑意凄冷,一败涂地。
“我一直坚定地认为,只要你让你点头答应和我在一起,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后来我才知道我错的有多离谱。”
她在身边后,他又想要她的心,想要她时时刻刻都看着他,想要其他男人别占据她哪怕一寸的心田。
可是当她不再和他以外的其他男人来往,他仍旧觉得不满意。
他想看她笑,看她自然流露的撒娇,看她健康快乐。
而那些,都是他给不了的。
他禁锢了她的身体,以至于她的灵魂,只能无声地枯萎。
日日夜夜被折磨,他终于想通,那不是他想要的。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觉得自己的世界就是黑白冰冷的,直到那天点进她的直播间,听到了她讲话。
好似寒冰乍破,雪意消融,好似流水湍急,倾泻涌现。
他的世界终于不再是单纯的黑白,多了一抹鲜艳的亮色。
黑与白,爱与她。
她是让他哪怕筑起铜墙铁壁,也会丢盔弃甲的意外。
而今……
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她的手,搭在了来人的掌心。
望着她湿润的眼,他最后一次为她轻轻擦了泪。
“原来站着看你,是这种感觉。”
他缓缓垂下手,将她往别人怀里推去,沙哑地说:
“不要再为我这种人委曲求全了。”
“我放过你了,宋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