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早晨, 新海空再一次踏上这片熟悉的土地。
组织的大本营,位于大海中心的不知名小岛。
二十年之后,这里成为他们抛给红方的诱饵, 二十年之前, 他们像无知的羊羔一般一步步迈入陷阱。
无代号的成员是这个巨大组织金字塔的最底层,他和琴酒被迫“享受”了一波安室透当时的待遇。
他们被反反复复地检查身上携带的物品, 被人粗暴地用黑布遮住眼睛、塞进车子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让新海空有点暴躁, 那股一直被压制住的暴虐欲再一次翻涌而出。
但他还是压下来这股郁气, 压平嘴角, 用温和的声音询问开车的人:
“请问……我们要被带去哪里?”
大抵是新海空的语气很好,开车的人又刚好心情很不错,便难得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BOSS要见你们。”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当时也是用这样的话蒙骗安室透来着。
新海空察觉到自己的衣角被人轻轻扯了一下,应该是年轻版老大哥动的手。
他和琴酒都被人蒙上眼睛, 被塞在后座里排排坐,也不知道年轻版老大哥摸索了多久才找到他的衣角。
真是用心良苦......大概是想要他收敛一点,不要随便乱问问题吧?年轻版老大哥的性格还真是谨慎啊, 后来是怎么变成那种随便莽上去、直来直去的样子的啊?难道是位高权重之后无所顾忌?
......但这个司机的态度真的很好, 也许能够再多撬出来一点信息, 新海空不太想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他装作毫无察觉,若无其事地继续追问道:“BOSS是要给我们代号吗?”
开车的司机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 嗓音有些粗哑。他嗤笑了一声,用一种很古怪的语气说:“是啊, 要给你取一个新的代号。”
“那——”
“考核官先生!”
新海空正准备套话, 却被黑泽阵的称呼猛地打断了。
考核官?
/> 新海空不自觉挑了挑眉。
“有事吗?黑泽。”
中年男人默认了这个称呼, 语调中隐隐含着一丝不耐烦。
不知道是不是新海空的错觉, 这个司机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待琴酒的完全不一样。对待他的时候格外温和, 对待琴酒的时候却显得有些敷衍了事。
他和琴酒不是搭档吗?怎么老琴还会被人差别对待?
他还以为按照老琴的说法,应该是他的性格更加不讨喜一点呢......
“车子还要开多久。”
黑泽阵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打断新海空的问话,并不是真的有问题要问开着车的考核官,于是随便掰扯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该停下的时候,自然会停下来。”
司机敷衍地应付了一句。
黑泽阵也没有再追问,而是伸手将新海空的衣角再一次攥在掌心,拉扯了一下,算是提醒。
新海空没有再出声。
他的眼睛被黑布蒙上,眼前一片令人眩晕的黑暗,大脑当中万千思绪反复涌动。
十六岁的时候,无论是他,还是琴酒都非常被动,他们只是组织最底层的成员,无法反抗上级的决定。
难道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迫接受了实验?
不对,即便再如何被动,对岛上情况极度熟悉的他,如果不想要接受实验,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逃出去。他不会让自己被逼着走到那种境地,所有的选择都只会是他在主动的情况下做出的。
他会接受实验,只会是主动的接受实验。换言之,实验的结果对他有利。
那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实验?
·
“刺啦——”
车子猛地停下,因为惯性的缘故,新海空朝前撞去,撞到了硬邦邦的椅背,脑袋磕地响亮。
!
好的,新的报复理由又增加了一条。
/>
车门被人打开,他被人领着下了车,在视野被黑布完全剥夺的情况下艰难地往里走。在第四次险些被台阶绊倒之后,新海空隐约觉得脚下的道路有一些熟悉。
他来过这里。
漫长的台阶,潮湿而腐朽的气息,悠长而反复的回音,阴冷的、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寒风......这是那个教堂!
这个教堂的地下有一个巨型实验室,就是他当年接受实验的地方。所以这里同时也充当着组织真正的大本营吗?
他和琴酒被带到了一个很空旷的地方,这里就连脚步声都有清脆的回音。
“现在可以摘掉眼罩了。”
一个冰冷的女声在他们前方响起。
新海空默默摘掉眼罩,第一时间循声望去——
一个金色头发的外国女人站在他们前方的高台上,脸上带着冰冷的神情,与发色充满反差的墨色眼眸上下打量着他们。在金发女人的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猥琐的中年男人,狭长的灰色眼睛古怪地盯着他们。
这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开车带着他们来这里的司机,也就是组织的考核官。
那么这个金发女人是?
新海空转着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四下打量了一番。他们被带到了教堂的里面,这里有着高高的穹顶和巨大的空间,正前方垂着一个闪着蓝光、还处在待机状态中的电脑屏幕。
站在他身侧的年轻版老大哥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无措,但很快又被他故作凶恶的神情遮盖。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新海空,黑泽阵。”
金发女郎用一种非常冷淡的语调念出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新海空微微抬头,这才注意到金发女郎的手上还捏着一个通体纯白的笔记本,上面似乎有他们两人的资料。
“鉴于你们这段时间的良好表现,组织决定授予代号。”
金发女郎的脸上勾起一丝僵硬的笑容。
听到这番话,原本将心提到嗓子眼的黑泽阵默默松了口气。
他从三天前就开始担心今天的会面,心中一直萦绕着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再加上站在他身边的这个家伙还总是在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合过眼。
好在现在证明,组织只是想要给他们授予代号而已。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变动。虽然组织从来没有给十六岁的成员授予代号的先例,之前从训练所里出去的成员也全部都失去了消息,但现在有了代号,应该就不会再随随便便被人处理掉了。
银发少年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搭档,却发现对方的脸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副有些奇怪的笑容。
“只是授予代号吗?”
新海空站在原地,行为举止毫不逾矩,语气明明挑不出半点错漏,却让人莫名感到有些挑衅。
“新海......?”
黑泽阵呢喃出声。
“确实不只是授予代号。”
那个站在一旁的中年男人浅灰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笑嘻嘻地开口:
“我之前忘记告诉你们了。每一对从训练所里出来的搭档,都只有一个人可以拥有代号。”
果然。
新海空了然地露出一丝笑容。
一个做实验,一个拿代号。
就像养蛊一样,先用搭档的方式打败所有人,再杀死自己的搭档,才会成为组织当之无愧的杀人机器。将刀锋对准昔日同伴,才能挑选出那些真正灭绝人性的杀人机器。
这就是组织挑选人才的方式。
他和琴酒的搭配太过树大招风,所以早早地便被组织盯上,去一留一,不仅削弱了影响力,还能使剩下的那个人失去一切可能性,只能为组织服务。
他的视线落到高台上的中年男人身上,对方被他脸上毫不讶异、甚至有些兴奋地神情吓了一跳,随后又露出一副分外赏识的神情。
“看样子,新海你已经听明白了?”
“......什么意思?”站在他身边的银发青年脸上空白了一瞬,微微侧过头,墨绿色的眼睛带着些许疑惑。
“什么叫做只能有一个人有代号?是要从我们当中再选出一个人吗?那剩下的那一个怎么办?重新回到训练所,还是,单独执行任务?”
“真的是完全不一样啊......”中年男人侧头冲着金发女郎感慨了一句,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有些恼羞成怒地扭过头,露出一副充满恶意的笑容。
“只能有一个人拥有代号的意思就是,剩下的那一个人会成为组织的实验体。”
“我们正在进行一项新的实验,目前,前十二个实验体全部都失败了,需要身体素质更好的实验体来进行实验,所以BOSS挑中了你们。”金色头发的女人板着一张脸,冷冷地望着台下的两个少年。
!
实验体!
黑泽阵迅速反应过来这整段话的意思,脸上的疑惑瞬间凝固。
他在训练所的这些年,见过无数同期被拉进实验室,幸运点的,直接死在手术台上,结束短暂而毫无意义的一生。不幸的,从实验室里活着出来,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总是以为只有弱者才会变成这样,认为只要足够强、爬得足够高,就可以避免被抛弃的命运。但他没有想到,即便已经爬到了这种程度,即便距离被授予代号只有一步之遥,他们依旧会被抛弃,被一言定生死。
“也就是说,在我们两个人中间,一个人会得到代号,还有一个人会得到实验体的编号?”
黑泽阵侧着头,注视着自己的搭档。
黑发少年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只有对一切都了然于心的镇定自若。
这个家伙还真是......
“没错。”站在高台上的中年男人笑着说道:“BOSS额外给你们一周的考虑时间,一周之后,你们必须要做出选择。当然了,如果不能够达成完美的协议,你们也可以用别的方式解决问题,除了不能够使用枪械之外,BOSS允许你们进行任意方式的争斗。”
养蛊的野心暴露无遗。
“如果没有别的问题,那就跟着那边的侍女离开吧——”
“等一下!”新海空忽地出言打断。“既然我们都要成为实验体了,能说一下大概是什么类型的实验吗?如果实验成功,会怎样?”
“什么实验?”
中年男人那张肮脏的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他瞥了一眼身边的金发女人,后者一言不发,他又重新转回头,迟疑地回复道:
“不要多问那么多。反正.....”最后参加实验的人又不可能是你。
“反正我们两个人当中,迟早有一个人会成为再也无法开口的实验体,另一个会成为有代号的高级成员。就算这样,我们也不能知道实验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吗?考核官先生。”
新海空却不可能放弃这个机会,他继续追问。
金发女人看了他一眼,主动开口解释道:“实验的内容很简单。我们试图从人的大脑当中提取出意识,或者有点类似于......灵魂。如果实验成功,实验体就会成为一个可以在健康状态被提取意识,并且还能够重新接受意识的,人。”
意识提取?
·
下午两点。
岛上咸腥的海风透过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将室内腌得有些难闻。
他们从教堂的大厅离开之后,被带到了后侧如同鸽子笼一般排成一排的房间里,被随意丢进了一个空房间。
新海空盘腿坐在飘窗上,眼睛望着窗外的街道,一言不发。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银发少年脸上,是压抑不了的焦急。他几乎是每隔一小会,边站起来绕着屋子走一圈,几次想要开口和新海空说话,却又默默憋了回去。
“你别绕了,不嫌晕吗?”
新海空分过去一丝视线,凉凉地吐槽道。
“你难道不着急吗?我们现在孤身陷入组织的大本营里,周围全部都是巡逻队,根本没办法反抗,难道真的要变成实验体?”
明明在教堂里的那个考核官,如此露骨地暗示了,他们可以通过自相残杀来争夺存活的机会,黑泽阵却完全没有思考过这一种可能性。
或者说,他完全相信、一直以来和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搭档,不可能会为了活命而抛弃掉他。
“着急又有什么用?着急,就可以改变组织的决定吗?”
“可是!那个什么提取意识的实验,听上去根本就不可能会成功,如果实验失败,不就死定了?失去意识,和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提取意识......”
新海空又一次陷入沉默。
他并不担心实验的成功率,因为从结果来看,实验肯定是成功了。只是这个实验本身很有意思。BOSS之所以想要进行这个实验,应该只是单纯的想要实验,该如何把自己在电脑里的意识毫无损伤地重新塞回身体里。
但新海空隐约感觉,这个实验的效用远远不止这一个。
能够让意识脱离身体,这是多么伟大的发明。
既然意识能够脱离身体,那是不是也能穿越时间和空间?是不是能够跨越世界壁垒,跨越时间线?
他被系统选中之后,为什么还能够跨越时间线?
和他同样是玩家的HCCG,为什么会对时间线的事情一无所知?是真的菜到连主线任务都没能够触发?
时间线,究竟是系统自带的奖励,还是新海空自己创造出来的底牌?
在这时间节点上进行的提取意识的实验,是不是才是他能够穿越时间线的真正起因?
在可以提取意识的情况下,制造出了可以穿越时间线的系统,再利用系统回到过去,接受提取意识的实验。
这很绕,但确实是一个闭环。
“你到底在想什么?有没有好好听我讲话?”
银发少年坐在新海空的对面,墨绿色的眼睛里满是怒火,他伸出手反复摇晃着新海空的肩膀。
“停!停!停!”
新海空伸手把少年的两只手扒拉下来,按在飘窗上,无奈地叹了口气。年轻版老大哥现在的担忧和焦急,在新海空看来实属多余。反正最后参加实验的是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银发少年下意识扫了一眼屋内,有些警惕地凑到新海空的跟前,低声说道:
“我们跑吧,从这个海岛出发,以我们的身体素质,可以游出去很远,如果能够碰到路过的船只或者是可以落脚的孤岛,绝对能够存活下来。反正留下来当实验体只是死路一条,倒不如逃出去搏一条生路!”
“……”
虽然但是,想要逃跑的老大哥看上去有一点点可爱。
新海空没憋住,露出一个笑容。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对方朝外看——
> 窗外的街道上满是荷枪实弹的巡逻队,所有巡查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死角。这就是二十年前全盛时期的组织,BOSS对于一切都掌控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只要上级一声令下,就能够把逃出去的人打成筛子。无论单体作战能力有多强,孤身一人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面对巡逻队,逃出去的概率微不可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