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梦简直错愕。
她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继续拒绝,可是此刻大风刮走了教室外的阴霾,阳光正好。
这些光透过教室玻璃,照在李彦诺的身上,把他整个人蒙上一层沉甸甸的金边。就连平时冷峻的轮廓都被照化了些,看上去莫名柔软。
黑板上的时钟在走动,距离午休结束还有四十分钟。大家都在食堂吃饭,教室里除了李彦诺和温梦,再没有其他人了。
和顺的空气在密闭的屋子里聚拢,成了暖洋洋的云朵。在这样柔软的气氛里,李彦诺再次向她伸出手:“给。”
温梦愣了一下,最后把那板药接了过来。
胶囊裹在热水里,顺着食道往下滑,逐渐熨平了蜷缩的胃,好像一切真的会好起来。
她重新趴回桌上,侧过头轻声问:“你刚才是自己吃的饭吗?”
“嗯。”李彦诺一边翻书,一边回答。
廖维鸣最近时不时请假去上油画大师课,李彦诺只能自己去食堂。
因为和其他人聊不到一起去,他回来的比平时早很多,才会第一个看见温梦胃疼。出于同桌的道义,再顺便去医务室领个药,也许算不上什么。
所有这些都合情合理,唯一解释不了的,是李彦诺为什么会理解她,甚至安慰她。
大概人就是复杂的动物吧?
再坚硬的人,遇见阳光很好的一天,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你额头上有点东西。”隔了一会儿,是李彦诺主动开的口。
温梦用手背蹭了一下,没擦下什么来:“没有啊。”
“刚才看错了,好像是校服咯出来的印子。”
安静的教室里响起这样间断又漫无目的的对话。
这也许是温梦和李彦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闲聊。而让她意外的是,并没有预想的艰难,挺顺的。
走廊里渐渐开始有了纷乱的说话声和脚步声,应该是大部队从食堂杀回来了。
李彦诺听见响动,合上书,好像要说点什么。
“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这句话他用的是说正事的口吻,有点不合时宜的郑重。
教室门被打开,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走进来,李彦诺也恢复了平日的沉默。
温梦起初是诧异的。
等到这种强烈的感受褪去,她突然意识到李彦诺刚刚那一句与其说是讲给她听,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就好像这里面,多少也有一点他的感同身受。
*
校医开的药很对症。
虽然吃下去胃里还是有点抽着疼,但是坚持到放学没问题。年轻人恢复的快,回家之后温梦喝了一碗白粥,早上再起来时,就感觉自己已经痊愈了。
第二天的教室有些叽叽喳喳的,是廖维鸣短暂的停了一天集训,回学校取书。
他的出现也意味着附近这一片都会热闹起来。
“维鸣,下午放学去打球吗?”
“别去打球了,跟我们去网吧怎么样。”
“疯了吧,下周期中考试呢,咱们找个地方上自习啊?”
廖维鸣身边永远围绕着各式各样的人——这大概就是出名的烦恼,朋友太多。而他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坦然又自信,像被蜜糖包裹着。
温梦是没办法融入这样的场合的。
她在座位上坐下,默默掏出MP3,试图用音乐隔绝后排的吵闹。在解开缠绕的数据线的时候,她发现李彦诺也戴着耳机,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是用心读书。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其实挺像的。
这点奇怪的默契让温梦想到了什么。
她放下打结的耳机,拉开书包外兜拉链,拿出一瓶在上学路上买的脉动,冲李彦诺的方向推了过去。
李彦诺摘下一边耳机,侧过脸,神情有点疑惑。
“给你的,谢谢你昨天的药。”
李彦诺看了温梦一眼,然后说:“不用了。”
语气礼貌却疏离,就好像昨天的闲聊压根没有发生过。
但温梦现在有法子了。
“就一次,没关系的。”她把李彦诺昨天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唇边扬起浅浅的笑,就连那颗小痣都看着有点调皮了。
李彦诺没出声,视线在饮料上停顿了一下,又挪回到温梦脸上。
下一秒。
温梦发誓,真的是下一秒,李彦诺竟然也笑了。
他伸手把饮料接了过去:“好吧。”
李彦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和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会弯出一个迷人的弧度。如同河上坚硬的冰面一节节裂开,露出奔涌的春流。
有那么一瞬间,温梦的呼吸像是被人攥住。她突然莫名其妙的仓皇起来,扭脸不去看李彦诺。
花了很久,这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情绪才消失了。
她开始回忆刚刚李彦诺的那个笑容。总觉得很熟悉,又不记得是在哪里见过。
轮到早读开始英文听写,温梦终于想起来了。
有一点像她小时候最喜欢的那条史努比毯子。珊瑚绒做的,睡觉时都舍不得撒手,非得紧紧攥着。
踏实,柔软,又有些毛茸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