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你疯了?!”说话的是王德。
他一脸惊愕,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的大哥,王家的当家之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信虽然没说话, 但一双浓眉也是紧皱, 他比王德更清楚大哥的性子,如果说他们这么多兄弟里, 谁不想分家,那一定是大哥, 这当然和王家的管家权力无关,而是因为他年纪最长, 也最清楚母亲这些年的不容易, 他们这几个兄弟至今都不肯分家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母亲吗?想到这么多年大哥为了王家的付出,他沉默片刻后开口, 语气凝重问他, “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王诚听到这一句,默然半晌后继续说道:“没什么。”
“这么多年,我管这个家也管累了,我这身子骨也没多少年可以活了, 就想安安生生过几年逍遥日子。”他把一切责任都推到自己头上, 兰因心有不忍,想开口却又沉默下来。
王观南却没有那么多顾忌,他蹙眉开口, “大哥……”
话未说完就被王诚再次打断, “小四, 大哥累了。”说这番话时, 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他这一生汲汲营营只为王家能够在他手里继续发扬光大,为此他不惜断送自己儿子的前程。
这些年,他和妻子总有争吵。
他以为靠自己可以抚平所有的裂痕,可他没想到自己妻子的心结竟然已经重到了这样的地步。
让她做出这样的事,是他这个做丈夫的过错。
他也清楚几个弟弟、弟媳心里也都有自己的打算,与其这样过一辈子,以后还不知道生出什么样的事,还不如在事情没有彻底变差之前分开,就让母亲恨他吧。
“你真的这样想?”上头传来王老夫人的声音。
自王诚进屋至今,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其余人不再说话,王诚把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捏成拳,他太过用力,青筋在手背流窜,过了半晌才迎着王老夫人的注视点头应道:“是。”
其余三兄弟再次蹙眉,就连一向纨绔不理事的王德也一脸不赞同,他们想说什么,但王老夫人已然开口,“你们先下去。”
王观南怕她责怪王诚,忍不住出声,“母亲……”
“下去。”
并不算响亮的声音,却让众人不敢再置喙,一群人沉默地往外走,兰因和齐豫白走在最后。王观南今日神情浑浑噩噩,连齐豫白也顾不上,倒是王信还有几分理智,走到门外,余光一瞥身后的两人,止步歉然道:“敬渊,让你看笑话了。”
齐豫白礼数极佳劝慰,“二舅舅多虑了,我也是王家的一员。”
他这番话让王信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他说,“我让人带你去休息,明日成则他们回来,你们再好好叙叙旧。”等齐豫白颌首,他又和兰因交待,“因因,你和你外祖母住在一道,回头等你外祖母回去,你好好陪陪她。”
兰因说,“二舅舅放心,我会的。”
王信看着身后紧闭的屋门,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他是呢喃。
可知晓缘故的兰因却不好说什么。
她只能沉默。
长辈都在,兰因和齐豫白也不好说什么,便就此分开。
无人知晓这一晚王老夫人和王诚究竟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分开时快至子时,兰因担心外祖母的身体一直不曾去歇息,即使困得不行也只是在外祖母房间的榻上窝着打盹,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她惊醒过来,揉了揉困顿不已的眼睛,她趿着鞋子往外走,刚要打帘,王老夫人便由玉莱扶着进来了,看到兰因还醒着,她惊讶之后蹙眉,“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没看到您回来,睡不着。”兰因上前接替玉莱扶着外祖母。
她先前小憩了一会,这会声音有些沙哑,看着身边神色沉默的外祖母,她张口想问什么,又不知该从何开口,只能继续沉默。等扶人至榻上,又接过玉莱递来的热帕子,她低着头仔细替外祖母擦拭着手。
兰因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王老夫人一言不发。
她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兰因把帕子交给玉莱,握住她的手,王老夫人睫毛轻颤,低头看去,瞧见那张不掩担忧的脸,她长长叹了口气,方才抚着她的头和玉莱交待,“你先下去。”
“是。”
玉莱应声告退。
很快屋中便只剩下她们祖孙俩,王老夫人这才哑着嗓音开口,“因因,你说外祖母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
没想到外祖母张口竟然会是这样一句,兰因当即蹙眉,“您怎么会这样想?”
王老夫人却没解释什么,她只是说,“我不是不知道你舅舅舅母他们在想什么,可我为了你外祖父的 心愿,即使清楚也不想让这个家散了,所以就装聋作哑假装不知道。我很清楚只要我一天不开这个口,你四个舅舅就一天不会分家,可我没想到……”
兰因不清楚她都知道了什么,只能问,“大舅舅都和您说了什么?”
王老夫人却没说。
兰因也没追问,只是握着她的手说,“不会散的。”
“什么?”
她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王老夫人有些怔忡。
兰因在灯火下抬头,她迎着外祖母眼中的疑惑,继续说,“这个家不会散的,即便分家,那也只是一家人分开住,可只要心在一起,无论我们身处什么地方,都会记挂着彼此。”
“外祖母——”
“您这辈子已经操劳太久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与其非要把这一大家子绑在一起,倒不如放手。我相信以几个舅舅的孝心,即便分开了,他们也会永远孝顺您。”
这是王老夫人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她怔愣了好一会才喃喃道:“你说的对,一家人只要心在一起,这个家就永远都在。可你外祖父……”
“外祖父只会盼着您和舅舅们好。”兰因忙接过话。
王老夫人未再开口,分家到底是大事,她不可能立刻做决定,兰因也清楚,便未再多说,只是抱着她的胳膊如从前一般枕在她的肩膀上,咕哝道:“其实我也有私心。”
“什么?”
“如果分家了,外祖母就能一直陪我住在汴京了。”兰因看着王老夫人说。
王老夫人被她的话逗笑,阴霾了一整晚的心情也终于放了晴,她抬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而后才看着兰因无奈道:“你这丫头……”
这一晚,兰因本想陪着外祖母一道睡,王老夫人却说自己要想事情,让她回自己的房间。
兰因无法。
翌日一大清早,兰因醒来后便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去外祖母的房间,刚进去就见她穿戴一新坐在椅子上,看着她进屋便笑道:“正要派人去喊你,吃早膳了。”
兰因见她神情如常,半点不见昨日的惆怅和忧伤。
不清楚外祖母究竟打算怎么做,兰因心中想问,但又觉得这个时间点不好,只能陪着人先用早膳,刚用完,便听外祖母吩咐玉莱,“你让人去四房传话,在的人都去中厅,我有话要说。”
兰因心下一动,她抬头,“外祖母……”
王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