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现在妻子想离开了又诸多阻挠,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却不站在妻子的角度考虑,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他摇摇头。
觉得萧业已经无可救药了。
却又忍不住心生紧张,若是陛下真的金口玉言,那……
想到这,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朝前两排看过去,即使前面都是绯袍,但齐豫白还是最出挑的那个,在一堆年长甚至年迈的官员中,他是如此年轻,看不到他此时的面貌,但涂以辞还是能从他的背影感觉到了他在生气。
若是以前,看到齐豫白生气,他保不准还能调笑几句。
如今——
他却只剩担心。
他清楚师兄对嫂嫂的感情,若是这事真的不了了之,他这师兄怕是……涂以辞握紧手中的玉笏,薄唇也轻轻抿了起来。
那年轻御史显然也没想到萧业会这么说,他浓眉一皱,还欲说话,一旁却传来一阵轻咳声,是位列第一排的庞相。
他在咳嗽。
庞相是两朝元老,就连赵乾也对他青眼有加,此时见他咳嗽,赵乾也顾不得萧业的事,忙关切问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劳陛下关怀,微臣只是偶感风寒,稍有不适。”庞相温声。
赵乾自己今日也不舒服,倒是十分能理解这位年迈的老大人,他与人宽怀几句,再次看向萧业时,眼中已带有不满,这么多朝臣就为了他一个人留到现在,现在还把律法当玩笑!
赵乾原本对这位年轻的臣子是十分看好的,他身边青睐的文臣不少,可能被他信任的武将却不多,萧业对他有救驾之功,背景又干净,他把人调到跟前伺候,对他何尝不是一种看好?原本还想着把那件事委托给他,如今看来,连自己的家务事都搞不定的人,怎么能处理好他的安排?
他心有不喜,声音也彻底冷了下去,“你当大周律法是什么,你想离就离,想和就和?朝堂不是议论你家务事的地方,日后再处理不好家里的事,再让朕听到一件关于你家里的事,你这差事也就不必当了!”
他今日身体本就欠安,一句话说完便又不住咳了起来。
在群臣的“陛下息怒”和“陛下保重龙体”声中,赵乾接过身边近侍递来的茶盏又喝了一口,略作缓解后,他沉声发话,“殿前司都虞侯枉顾律法,贬为六品训练官,鞭笞三十,以儆效尤!户部尚书陆伯庭身为尚书却勾结朝臣欺上瞒下,罚俸一年,日后若再有欺上瞒下,你们二人这官都不必再当!”
这已是开恩。
陆伯庭自是跪下谢恩。
可萧业却没有丝毫反应,眼见赵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怕惹怒天子再受瓜落,陆伯庭连忙伸手扯了扯萧业的袖子……萧业这才回过神,他僵持半晌,最终还是俯首跪拜,额头触及冰冷地面的时候,他紧握双拳,闭着眼睛,哑着嗓音,艰难吐出几个字,“微臣领旨,叩谢……圣恩。”
赵乾见他应允,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他懒得再理会他们,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群臣连忙跪送天子。
等天子走后,群臣看了一眼还跪在那边不曾起来的萧业,也没说什么,结伴离开。
陆伯庭也还跪着,看着身边这个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子侄,他的眼中有失望也有怨言,自己这一遭也算是无妄之灾了,但能怪谁?早先时候齐豫白就给他提了醒,他却碍着和萧家的情分一直压着不放……再说先前萧业也的确替他说了话。
摇了摇头。
“阿业,走吧。”陆伯庭看着萧业说道,可身边青年就像是没了魂魄一般,依旧伏跪在地上,一丝反应都没有,陆伯庭皱了皱眉,到底也没再多言,他摇了摇头,打算起身先离开。
为官二十余载,还是第一次被天子斥骂,陆伯庭的脸色并不好看,也不想再在这待着被人看着。
可他到底年纪大了。
跪得久了,膝盖难免有些发麻,起来的时候差点就要摔倒。
这里可没人搀扶他。
就在陆伯庭以为自己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手却横伸过来,恰好扶住了他的胳膊。
“大人小心。”听着这熟悉的清冷嗓音,陆伯庭回头,眼见果然是齐豫白,他心中微暖,面上也终于挂了一点笑意,“多谢齐大人。”
“无事。”
齐豫白收回胳膊,见他腿脚还在颤抖,沉默一瞬后说道:“大人若觉得腿脚不舒服还是先歇息一会,或是叫太医过来看看。”
陆伯庭苦笑一声,“我一个罪臣,哪有什么脸面喊太医?”
“陛下心中还是看重您的,罚俸一年不过是为了告诫旁人,大人无需忧心,好好做事便是。”齐豫白的嗓音是一贯的冷清,可这一番话还是说得陆伯庭心下熨帖了许多。
又想到今日遭受这番诘问,往常熟悉要好的大臣一个都没来与他说话,仿佛生怕受到牵连,反倒是这位从前根本没怎么往来的齐少卿来宽慰他,他心里不禁又对其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我若是……”
他开口,本想说起那日齐豫白与他说的话,可身边还有一个萧业,何况如今走到这一步,再说这些旧事也没了必要,便也只是朝人点了点头,又语气郑重朝人道了句多谢。
原本想问他要不要一道走,不远处却传来庞相的声音,“敬渊。”
敬渊是齐豫白的字。
知道这两人的情分,陆伯庭忙闭上嘴,他朝庞相拱手,又见齐逾白与他打完招呼后走到庞相身边,谦逊恭敬地喊人,“老师。”
师生二人在那说话。
陆伯庭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离开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地上没有反应的萧业,他摇了摇头,从前觉得自己这位子侄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可如今看来,相仿的年纪,那位齐大人无论为人还是处事都比他老练多了。
若萧业一直如此,日后这萧府也就不必再来往了。
他怀揣着这个念头,摇着头,脚步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
r />而身后,齐豫白师生还在说话。
庞相握着齐豫白的手,此时殿中除去还跪着的萧业已无旁人,他便跟齐豫白一面携手往外走,一面闲话家常,“你师娘想你们师兄弟了,回头你和以辞有空来家里看看你师娘。”
“是。”
齐豫白扶着老人的胳膊,眉目恭谦,低声答应,他与伏跪的萧业擦边而过,却视他为无物,只扶着身边的老人往外走去。
走出大庆殿。
天高海阔,气朗天清。
齐豫白方才说,“今日,多谢老师了。”
庞相看着他笑,“这是你第一次拜托我做事,我做老师的,怎能不帮?”今早天还没亮,家中下仆就说敬渊来了,等他把人喊进来的时候,他肩上发上全是露水,显然是在外头等了许久。
他让人去里间收拾,可男人却不去理会自己的落魄,只是看着他说,“学生有事想请老师帮忙。”
……
想到今早的情形,庞相还是有些不可思议,此时看着身边眉目沉静的青年,不由笑道:“就这么喜欢?”喜欢到明明已经提前布置好了一切,却还是怕有变故发生,大半夜不睡觉跑到他家门前请他帮忙。
“嗯。”
齐豫白垂着眼帘,他面上神色还是和从前一样。
可身为他的老师,庞相还是轻易地听出他话中那抹明显不同往常的温柔,“喜欢。”
庞相惊讶,他看着男人的眉目迎着这大好晴天,一点点变得舒展起来,听他用低沉却又温柔至极的声音说,“很喜欢。”
……
兰因正在家中处理铺子的事务。
早些时候她画的花样和衣裳样式已经派人给孙掌柜送过去了,今日孙掌柜就是带来绣娘的样品请她点评,兰因正与孙掌柜说完,本想与他商议个时间重开店铺,外头单喜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主子,主子!”
他的声音惊得停在枝上的雀儿都扑闪着翅膀离开了,停云更是蹙眉斥道:“匆匆忙忙像什么样子!”
单喜这才勉强按捺住步子,但眉眼之间的欢喜却还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兰因不愿拘束着底下的人,见他这般倒也未曾苛责,只放下手中的茶盏,温声问他,“怎么了?”
单喜看了一眼停云,还是没忍住,笑盈盈和兰因说道:“主子,户部那边有消息了,不日就能把回执送过来了!”
这下。
不仅是兰因,就连停云都愣住了,她也顾不得自己刚刚还在说单喜不稳重,上前一步握住单喜的胳膊,语气紧张地问他,“当真?”
单喜也不生气,仍是笑盈盈的那副模样,右脸颊上的那汪酒窝若隐若现,更显憨态可掬,“是真的,小的今日路过户部,眼见户部那边动静有些大,便过去凑热闹,一个相熟的胥吏瞧见我便拉住我与我说了这桩事。”
“具体的,小的也不清楚,但好像今日上早朝的时候,世子和那位户部尚书被陛下斥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