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小惠顺着墙根走了一圈,临近拐角的地方有一片相对松动的土壤。房间很小,即便是以东京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来参考也显得有些蔽塞,侧缘应该是被人打扫过,并没有积累下太多的灰尘。
他把那张符纸取下来,手指头上只不过稍微用了点力气,黄色的纸张就彻底破碎,要是自家的家长在身边,说不定还会吐槽经历的年月太久,过了保质期。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符纸上的文字突然消失,但空气当中并没有咒力的波动,肉眼也看不到残秽,因此他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有风吹过,庭院当中的草叶飒动,发出沙沙的响声。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点困,靠坐在侧缘上合起眼睛,打算去打个盹。
就像是上课时偷偷睡觉的感觉,他的脑袋越点越低,猛然睁眼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色截然一变。
*
之前的记忆还很清晰,他睡着的时候是中午,可如今时间已至深夜。庭院里尚未长出层层叠叠的野草,房梁和门扉也都还崭新不少,明显已经不是同一个地方。
生得领域吗?还是说这是禅院家的某种保留节目?传统的咒术师大家族当中,房子和人一样,也掩藏着无数的秘密。
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房间内有微弱的呼吸声,他说了声“打扰”就推开了门,却看见只有自己胸口高的女孩子正躺在榻榻米上,脸颊绯红,明显正在高烧。
——那张脸,他无论如何都不可错认。
妈?呃,不……镜?开口之前他紧急想起来管一个年轻女性这么叫估计会变成恐怖故事,但最终不管怎么称呼,对方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额头一摸就发烫,现在这个年龄显然没有学会反转术式,那么未来式就会对身体造成大量的负荷……小惠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房间里没有别人,周围也显得空荡荡,他伸手探进自己的影子,悄悄舒了一口气——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都还在。
他从影子里翻出一瓶矿泉水,用房间里的毛巾打湿以后搭在对方的额头上,顺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机显示信号圈外,这也很正常,毕竟在这个时代,智能机还远没有诞生。这周围的一切都透出古怪,禅院家是咒术师大家族,不可能无声无息就遭受咒灵侵扰,他决定安顿好对方之后先到周围去查探一番,尽可能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在,虽然这么多年过去,禅院家的地形却没有发生多少改变,他将大半截身子曾经影子里一路躲避着众人,结果没走多远就原地僵住——他在这里发现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孔。
什么啊?这混蛋,明明对方正在发烧,都不肯去看一眼吗。
面前的这个甚尔年龄和自己差不多,身穿传统的和服浴衣,嘴角上有着熟悉的疤痕,整个人显得有些没精打采。小惠对于自己老爹的过去并不算了解,只知道对方在禅院家待的不太顺遂,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了太多,那种温度的高烧如果持续太久的话,说不定会把脑子都烧坏。
“喂!”
他走过去,在对方的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指:“那个……甚尔!稍微过来一下这边。”
他的底线是坚决不可能管自己的同龄人喊老爹——哪怕在生物学意义上真的是。
然而对方却像是压根没看见他一样,目光根本没在自己的身上停留哪怕片刻。小惠不信邪地伸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结果就连那双无神的眼睛当中也没有倒映出自己的倒影。
“是这种机制吗……”
既然之前的矿泉水有用……他伸手探进影子,从影子当中取出来一根手指长的宠物香肠,冲着甚尔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对方果然动作灵敏地反手接住。
在看清楚自己手里究竟握着的是什么东西以后,饶是自认为已经见识过大风大浪,甚尔还是愣了一下:他本以为这是什么袭击向自己的暗器。
警惕地四下打量一番,周围确实没有任何一个可疑的身影。就连式神也没影子,甚尔等了半 天,那个“神秘人”并未见进一步动作,于是他心安理得地靠在树下,干脆撕开了这根香肠的包装,放在鼻梁下嗅了嗅就直接填进了嘴里。
小惠:…………
怎会如此。
至少应该多一点警觉性吧。
虽说这家伙吃了足够让人食物中毒去医院抢救的过期食品也不会有什么事……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你追我赶的嘈杂声。那些声音一听就是冲着这里来的,甚尔动作熟练地从树杈上跳了下来,闻声便跑——这群家伙十有八九是冲着他来的,虽然一对一自己绝对不会输,但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把戏来取乐。
“这次从忌库里偷了很厉害的咒灵出来!”
远远地有声音传入耳朵:“让那家伙还能在这里耀武扬威!”
小惠也听到了这些叫嚷声,深深皱起眉头,心里对于这个咒术师大家族更不待见。只是情况紧急,他也由不得多想,立刻就召唤出了式神□□,打算以他们看不见自己的优势来声东击西。是神在他的指挥之下用舌头卷起一些杂物像那些人投掷过去,很快就造成了混乱,而他本人也和甚尔得以脱身——可惜这家伙有越跑越远的趋势。
于是他掏出了第二根宠物香肠。
毕竟影子里除了狗粮以外就只剩下这个了,本身就是平时拿来喂玉犬吃的东西……
甚尔:……
不对劲,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劲。
不过也没关系,他的生活不会更糟了。
他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响动,风声,喊叫声,树叶相互摩擦飒动的声音。啪嚓一声,一粒石子敲响在不远处的门板上,甚尔根本不想去观察那是什么,只是调转方向,冲着另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逃走。
小惠看着对方的背影——不得不说他对自家老爹的脾气还是蛮有把握的,哪怕这是年轻了很多很多年的版本。
远处的庭院并不具备拦住他的可能,他三步并作两步纵身原地起跳,一个助跑就越过高高的院墙,整个人的动作很轻,像是大型的猫科动物一般,落到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绕过这里能抄近路翻墙离开,他大踏步地跑过广缘,突然从房间里传来了细弱但坚定的声音。
“——你可以进来。”
对方说:“如果你直接从墙上跳出去,外面会有伏击的咒灵。”
*
“醒醒。”
感觉到有人在大力摇晃他的肩膀,小惠睁开了眼睛。
“昨晚熬夜打游戏了吗?在这里睡着。”
“青春期长个子说不定就是需要多睡眠。”
“有这回事吗?我已经不记得了。”
“甚尔没办法当做普通人的参照目标啦。”
还没等他开口,这两个人就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他明显还处在半梦半醒的阶段,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枚早就已经彻底破碎,成了自己手中黄色的碎片,至于符篆上的字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哎呀,这是当初临走之前没有带走的废纸?”
甚尔看了看:“上面不是什么都没写嘛!”
他们当初走得匆忙,有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据说后来禅院直哉踏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还不慎踩中了曾经埋下的“地雷”,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愿意涉足这个地方,一说是觉得晦气,另一说也有危险的因素在——谁知道对方有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报复的手段。
阿镜伸出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夕晖将面前的这两个人投射出长长的影子,没想到一觉醒来已经是逢魔时分。
“回家吧,今晚出门去吃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