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柚有点紧张,几乎要站起来,“您不是不舒服吗,别乱动。”
白鹭洲:“刚刚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池柚:“真的?”
白鹭洲:“嗯。”
黎青说得对,池柚真的很好骗,甚至不需要多去想什么多加掩饰的谎,尤其是对于白鹭洲来说。
她真的说什么,池柚就信什么。
“好。”
池柚见白鹭洲的状态看起来确实好了不少,想着能走动的话走一走也会更舒服一点,于是甜甜地笑了,在旁边的装备筐里找了一副潜水镜。
两个人从游艇二层下去,到船尾有铁栏梯子的位置,黎
青远远地指了一个方向,池柚戴上潜水镜,趴在船板上,将脸埋进海里。
白鹭洲站在一旁,靠在船舱壁上,松开了一直咬着的嘴唇,苍白的下唇很久都没泛出血色来。
她缓缓地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正常一点。可手还是忍不住按在了肚子上,忍这一轮抽痛时,只有眉头轻皱了两次。
她突然想起了二姐。
二姐是最知道她生病时有多不喜欢动弹的。她一般小病能忍就忍,能躺床上的都是不太能忍的了,所以躺上去就不愿轻易下来。
二姐不知道,就只以为她在犯懒,不过也愿意常来给她递递水和毛巾。每次水递过来,就说洲洲你也太懒了,懒得起来吃饭就算了,我看网上说排泄欲是可以排在饥饿感前面的啊,你怎么连上厕所都频率这么低。
因为真的很难受啊。
白鹭洲在心里默默叹着气。
二姐最喜欢吐槽她了,吐槽她的旗袍封建糟粕,吐槽她的性格像个老木头。
要是二姐现在在这里,一定会狠狠吐槽:你这么懒的人,突破千难万险爬起来支楞在这里,就陪着一小屁孩看她把脑袋扎在海里面欣赏“尸体”啊??
可能不仅是罕见的问题了。
这画面,多少也有点诡异了说实话。
白鹭洲噙起淡淡的笑,嘴角还勾连着前一秒的疼痛弧度。
好像和池柚牵扯上的事,都还蛮有意思的。
过了一会儿,池柚观赏完毕,水淋淋地从海里抬起了头,摘下潜水镜,第一句话是:“不是真的死尸。”
第二句话是:“但确实很像哎。”
“看完了?”
白鹭洲仍靠在船舱壁上,声音很轻,也不敢放重,怕暴露出身体的不适。
“要不要再看一会儿?”
池柚迟疑了一下,睫毛低低地扇动。
半晌,她有点担心地小声问:
“我再多看会儿的话,是不是很像变态啊?”
“没关系,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其他人都在玩,不会注意到你。”
白鹭洲顿了顿。
“而且你不是变态。”
不论再多看多久。
“好,那我就再看看。”
池柚有点开心,擦去脸上的海水,又戴上了潜水镜,重新把头埋进了海面。
白鹭洲的手重新按回了腹部,用挤压的方式缓解片刻。
她抬头向远处看,看到黎青和宋七月已经游远了,嬉笑打闹着。甲班上垂钓的人三两挤在一起,戴着大墨镜,用手遮刺眼的阳光。
玩摩托艇的人像一把刺刀,划开了平静的蔚蓝大海。
刺刀刺得近了,甲板上钓鱼的人用手合成小喇叭喊,让他们远一点,鱼都吓跑了。
科教频道上播过,有一种鱼是可以用嘴来呼吸氧气的。它们会浮到水面上,鱼嘴暴露在空气中,一张一合。
池柚像是长反了的这种鱼。
她的身体在广阔陆地上,干爽爽地趴在阳光里,头却探入大海,找寻她的呼吸。
如果池柚胳膊没受伤的话,她其实也可以下到水里去,让教练陪着深潜过去,仔细看看她感兴趣的那个东西。
白鹭洲又想起,她还没有问过池柚的胳膊是为什么受伤的。
不过,池柚也没有打算主动解释。
可能是不想让她担心。
又或者……没必要吧。
白鹭洲正在走神时,水面忽然传来一阵破水而起的动静。
池柚单手摘下潜水镜,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水,另一只手攥得紧紧的,满脸兴奋地爬起来对白鹭洲说:“老师,我抓到了一个海螺!”
白鹭洲眨了眨眼,“嗯?”
池柚站起来,没缠纱布的湿漉漉的手递向白鹭洲,“粉色的,空的,特别好看,送给您。”
白鹭洲的大脑里还没细想过任何妥不妥当时,手就伸了出去,摊开手掌。
等待这只粉色的,空的,特别好看的海螺。
池柚的手悬在她的掌心上方,手背一松,就有一个沉甸甸的小东西落了上来。
小小的海螺,很精致的样子,阳光下粉色的表壳隐隐反射着贝类的彩光。一圈一圈的螺纹盘得紧密漂亮,螺身上有一些凸起的刺,像蜗牛的触角,还像鹦鹉头顶的羽毛。
很厚实,握在手里的手感又润又沉,很舒服。
白鹭洲的眉眼很小幅度地弯了。她合拢五指,捏住那只粉海螺,问:
“海浪卷过来的吗?”
池柚刚想点头,可在点头前,目光先一步停驻了在对面的白鹭洲身上。
看她半靠在船舱外壁,苍白病弱的一副身躯装在略宽松的昂贵白衬衫里,柔软光滑的黑色长发云一样徜徉在海风中,清冷而美丽。
又看她双腿交叉松散地站着,一侧的腿微微曲起,没有承担重量,雪白的脚踝上横着雅黑色的细系带,盖住了肽板手术的浅浅疤痕。
池柚的嘴唇阖上抿了一瞬。
随后池柚的眼睛里与声音里盛起了一抹陆地上的阳光,和一片海洋里的梦。
“是小美人鱼送给我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