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三人隔着一个粪堆,却好像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赵全和二癞爹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都是当了爹的,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场面?他们再一次坚定自己不能死,孤儿寡母的日子不好过,若是他们出了啥事儿,今日的李寡妇母子三人就是未来他们婆娘儿子的下场。
事关生死,人性经不起考验,素日里千万般好的亲戚邻居,没准就是往你身上捅刀子的那个人。
等了一会儿,确定不是流民故意设下的陷阱,赵全忍不住轻咳一声,打断了萦绕在她们母子周围的悲伤氛围。
李寡妇和大萝卜正在做最后的眼神道别,母子二人都仔仔细细把对方的面容记在了心里,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咳嗽险些没把他们魂给吓掉。
“谁?!”李寡妇一个健步冲过去把两个儿子挡在身后。
“别怕,是我们。”赵全和二癞爹从墙后探出个脑袋,快速扫了一眼她身后的院子,随即伸出手指勾了勾,“过来说话,我们不能让人瞧见。”
村里有哪些人被抓到,李寡妇再清楚不过,赵全和赵勇全家都逃了,他俩眼下咋在这里?
李寡妇满心狐疑,想到之前的话他们都听见了,反正事情已经不能更糟,赵全还罢,赵勇家的二癞和大小萝卜玩得特别好,他家是可以信任的。她想了想,又谨慎地回头看了眼村里方向,因为断指带人进山捉人,那群流民等着他们“凯旋”,她出来的时候黑斑和底下那群人都在猪圈发泄精力,倒是给了她钻空子的机会。
刀疤发了话,她倒不怕流民拦着她,她担心的是村里人,被抓的村民像畜生一样被关在猪圈,流民舍不得妇人死,每日会给几口饭吊着她们的命,包括她自己也是,没得东西吃,整日手脚都是软的,根本没有力气。
汉子们则连几口饭都没有,不听话的早被杀了,听话的就关着,心情好就赏口剩饭,心情不好就拿他们撒气,还当着他们的面欺负他的婆娘儿女,他们别说反抗,饿了好几日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甚至还有畜生经不住饿,主动“卖”媳妇和女儿的。
不过没啥用,他们如今就是一群住猪圈的畜生,连卖人的资格都没有,而流民不止欺辱女子,还有几个专挑汉子下手。李寡妇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每次看见汉子被欺辱,她的内心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荒诞的窃喜,可过后又是长久的沉默,悲惨何分男女?大家都是一样的处境,只有差和更差罢了。
逃进山的人不知被抓住的人到底有多惨,这几日的经历对如今还关在猪圈里的村民而言堪比噩梦。
李寡妇因此很不理解被抓下山的赵有才媳妇,他们家明明都
逃了,居然敢当着流民的面烧火吃狗肉,听说男人儿子都死了,原本热热闹闹的家如今就只剩她一个人。
“你下山来干啥?叔婶呢?你媳妇呢?还有二癞呢?赵有才的婆娘把你家的位置卖给了那群流民,先前他们有一伙人进山就是去抓你们的!”李寡妇急得不行,她想过二癞家的遭遇,可能和赵有才家一样,汉子被杀,婆娘被抓下山,可她万万没想到原本应该在山里的二癞爹这会儿居然在山下自己家!
“他们现在都自身难保呢。”二癞爹笑着说,斧头壮汉逃命似的往山下跑,可见山里出事了。
“啥意思?”李寡妇心头咯噔一下。
“就那啥,就,我们也抓他们呢。”二癞爹支支吾吾,有点后悔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咋就实话实说了呢。
赵全比二癞爹心眼子多些,原本不想透露山里的事,毕竟这婆娘为了儿子啥事儿都干得出来,担心她知道太多回头会出卖他们。可转念一想,这婆娘是个聪明人,她想尽办法都要把两个儿子往山里赶,可见心里是个敞亮的,知道要想活下去,要么把流民杀了,要么只能远离流民。
显然,她杀不了流民,只能想办法把儿子送走。
“那群人是咱们故意烧火引上去的。”赵全一五一十把老赵家牵头,他们咋挖陷阱,咋算计流民,并且不久前他俩逮到一条漏网之鱼并且杀了丢茅坑里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看着震惊到久久无法回神的李寡妇,赵全继续道:“流民不死,那死的就是咱们,就算你让大小萝卜进山,等他们口粮吃完了,流民还没走,他们到时一样会死。你别想着山里有吃食,饿不死人,是,现在是有,刨树根都能吃个囫囵饱,但你别忘了,秋收后就是冬日,去年冬日有多冷,莫说孩子,就是大人都不一定能抗得过。”
他们为啥这么着急驱杀流民?地里的粮食是一回事,临近的冬日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谁不知靠山能吃山?可冬日咋办?指望地窖御寒啊,想多了,一场大雪就能冻死你。虽然流民不一定会待到冬日,可没了粮食的他们,在冬日里咋活?
就算能回家了,有房子衣物御寒了,可吃的呢?冬日的山里可不好找吃食。
李寡妇脸色一白。
她咋可能没想过?可她没有办法啊,只想着到时候再说,好歹先让儿子逃到山里,能熬一日算一日。
“他们,他们养着猪圈里的人,就是想吊着他们一口气,到时好让他们去地里割谷子。”她怔怔开口。
断指的原话是:到时哄骗他们,咱只要一半的粮食,剩下的全留给他们,想来那群整日嚷嚷着要饿死了的泥腿子就又有力气干活儿了。等他们割完稻,咱再把他们全杀了,然后带着粮食离开,想来到时他们脸上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当时她听得手脚发凉,就算猪圈里那群人当着她的面说三道四,她都不想给一个眼神了。
浸她猪笼?他们怕是没有那个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