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提着刀伏在荆棘丛后警戒的唐显州几人按捺不住, 掉头对任氏道:“夫人,标下等出去寻主子。”
任氏心里发紧:“好,好, 快去!”
唐显州带着两个人出去了,但三人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按着焦虑又等了快两刻钟, 留在洞里的人再也等不下去了, 连重伤的陈义渠都撑着石壁站起身了。
他们现在不加任氏季子穆就剩五人,其中四人伤势是较重的, 就剩一个轻伤战力完全的, 剩下的这人真是左右为难, 他们心焦如焚欲出去找,可还有个任氏, 他总不能把任氏一个人留下的。
任氏却当机立断:“我们都去罢!”
一来,万一真遭遇追兵全军覆没,这个洞窟再隐蔽也早晚会被搜出来的;二来,更重要的, 她此刻心如火烧, 担心季元昊安危,根本就坐不下去了!
一行人拨开枯黄的茅草, 从那大丛的老荆棘后绕了出去, 小心慢慢往前。
这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只剩不多的昏暗天光, 山间密林暗影幢幢的, 不好视物, 但却也对他们掩藏身形提供了很大便利。
他们就剩这么最后一点人了, 在明知很可能会有敌人的情况下, 是断不能莽撞的。
任氏虽然焦虑, 但也没法催促,只能咬紧牙关忍着。
这样一路潜行,花了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他们终于找到了痕迹!
“前面!”
顺风传来血腥味,众人心一紧,轻伤的梁再升急忙一跃奔了出去,大家紧随其后!
只见平坦的崖顶,倒伏了一地的尸首,有黑衣死士的,也有他们的人的,一共七八具之多,梁再升伏地掰起地上两具同伴的脸,“是侯正和叔束!”
一个是跟着季元昊一起出去的,另一个是第二批出去找人的,显然两拨人已经汇合了,与遁踪追搜而来的黑衣死士展开激战,现场血迹斑斑,战况显然极其激烈,这战斗的痕迹一路往东延伸过去。
现在可不是矫情推脱的时候啊,梁再升立即点点头,和陈义渠等人急急往东边追去了。
季子穆犹豫了一下,他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在陈义渠等重伤员都上了的情况下,他其实差不多能算一个重要战力了,他担心父亲,但又放心不下母亲,最后任氏一推他:“去找你爹,娘一个人可以的!”
“小心些!!”
“嗯!”
最后季子穆一紧剑柄,点了点头,跟着梁再升等人一起疾奔而去!
崖上很快就安静下来了,浓重的血腥味和尸体残骸,北风呼啸掠过坡上崖顶,不一会儿就吹得人通体冷冰冰的,任氏紧了紧外衣,屏住呼吸藏着,双手合十祈求着,祈求佛祖保佑,保佑梁再升等人及时赶到,季元昊平安无事!
她信佛,不知不觉是跪了下来了。
祈祷了许久,北风越吹越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边小心往东张望,一边小心翼翼再往里头挪一挪。
任氏藏身的这个地方正是崖边不远,草木荆棘十分丰茂,在靠近崖边那一侧还有七八块巨石,巨石之下,则是一个非常倾斜的高坡。
这个位置不但利于藏身,挡风也挺好的,任氏冷,就往更里头的两块巨石之间退去,她也谨慎,捡了根枯枝,一边小幅度敲打,一边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护着肚子慢慢往后挪。
但她摸着摸着,忽然摸到一块冷湿粘稠的东西,触感……像血液!她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急忙低头望过去!
还真是!
只见一块半掌大小的血迹落在草丛底下的沙地上,和沙子混合成了黏腻褐红一块,看形状却像是人从半空一掠而过退向陡坡方向,在空中喷溅下来的!因此并没在草丛和崖边留下什么踩踏战斗...
痕迹。
任氏急忙拔开草丛,果然是!长长一行喷溅而出的血迹,从大到小,甚至一些草叶上都溅有了,而且更重要的是,她眼尖,在最大血迹不远处发现了一点白色的东西,任氏伸手一够,一看,赫然竟是季元昊悬在腰间的玉佩!
这块玉佩,还是今天早上她亲手给他系上的!
玉佩之上的四喜结被人一刀削成两半!鲜血染红了这块羊脂般的白玉佩。
任氏大骇!急忙跟着血迹爬了几步,趴在崖上往陡坡下张望,她急忙回头,可是梁再升等人早已远去,身边仅剩冷风呼号。
狂风吹散厚重的乌云,隐蔽的月盘露了出来,山间的月色很亮,也不知是不是任氏的错觉,她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一点兵刃交击的声音,余光看见高坡之下往南的方向有银光闪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死死瞪着那里!
……还真不是错觉,等了一会,再次有微微的银光一闪而过。
她紧紧捏着手里那块染血的玉佩,忍了数息,终究是忍不住了,霍地站起身,开始寻路要下崖!
任氏也并不是个手无抓鸡之力的女子,幼年跟着季元昊体会世态炎凉,后来还进了四王府这个虎狼之地,她没这个条件娇 弱,也深知外人都是靠不住的。那时候季元昊身边还有两个武卫,她打小就跟着一起学习拳脚功夫,直到后来进了四王府才停了,但她一直都有偷偷练的,直到后来嫁了季元昊,当时季元昊也越来越招人眼,这才没有继续炼下去的。
如今提起裙摆,跑得也不慢,她很快就找到了一条相对合适下坡的路径,攀着边缘的半枯的藤蔓,她慢慢往下滑,以最快速度挪了下去。
等任氏赶到的时候,季元昊和那些死士的激战刚好到了尾声。
双方都非常惨烈,季元昊身边的两人都已经死了,尸身就倒伏在不远的地上,季元昊身上伤痕累累,拄剑站了几次,站不起来,他唇色微微泛紫,却是中毒了。
刚才不慎被对方的毒镖擦中,但他当时陷入苦战,慢一拍才腾得出手剜去手臂那块肉,却是晚了一点点,余毒让他头晕目眩,四肢渐渐有一种麻痹的僵硬感。
任氏赶到的时候,他拼尽全力重伤最后两名敌人,自己栽倒在地,赶紧摸索从怀里取出解毒丹,可是毒渐渐蔓延,手脚已经不停使唤,“啪”一声,瓶子掉下蜡丸滚了一地。
那鲜血满面的敌人摇摇晃晃,站起身,缓了缓,露出一抹杀意凛然的笑,打了个呼哨,随即手中剑一翻,快步直奔半躺在地上的季元昊!
千钧一发!
“啊——”
任氏目眦尽裂,她不顾一切,冲了出去!幸好这人是重伤在身,被她这么冷不丁重重一撞,“嘭”一声,直接撞翻,骨碌碌滚下坡去了!
“夫君!”
任氏喜极而泣,又惊又紧张,急忙捡起地上的蜡丸捏开,“是这个吗?啊?!”
季元昊已经说不出话了,费力点了点头。
任氏赶紧把解毒丹送进他嘴里,并且一连送了三颗,季元昊勉力:“……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刚才黑衣死士吹那呼哨,是召集同伴的。
这药量是够了,但没这么快发挥作用的,所以得赶紧离开!
任氏当然知道厉害,她半跪着,连扶带搀,季元昊尽力扶着山壁,可惜他中毒作用不大,身躯的重量还是基本都压倒任氏身上,任氏咬紧牙关,架着他的胳膊,站起喘了口气,扶着急忙拣个方向离开。
夫妻多年,同甘共苦,纵然之前有争执冷战,但此刻危机在前,那点子矛盾已经被抛在脑后了。
任氏已经竭尽全力,扶着季元昊跄跄踉踉摸黑前行,而季元昊...
也半闭目调息全力催动药力,希望能尽快解毒。
可客观环境的条件,却是并不能随人的意志所改变的。
那黑衣死士落水前的一声呼哨,召集来了两名手下,二人急忙将他救起,黑衣头领顾不上包扎伤口,重喘指着:“……快!瑒侯。”
就差最后一哆嗦,绝对不能让对方跑了!
那两人黑衣手下立即追了上去,几个起落搜寻,短短时间就追上了季元昊,厉喝一声:“姓季的!往哪儿跑!”
这二人,身手不及黑衣首领,但也绝对不是此时此刻的季元昊和任氏可以抵抗的!
任氏“啊——”一声,她提起刚才捡的长剑,掉头就冲了过去。身躯尚且被毒素控制麻痹不能动的季元昊立即摔倒在地,他费力撑了撑,可惜四肢尚还不停使唤,大急,但也只能勉力催动药力!
一名黑衣人直奔季元昊,季元昊咬紧牙关,陡然暴起,匕首重重在对方脖颈一划,对方“嗬”一声颈血喷涌,而他也“噗”一口鲜血喷出,内息瞬乱,方才全力一压的毒素瞬间反噬,一瞬脸庞泛紫,人连动也不能动了。
他需要至少半盏茶的时间,才能毒素渐解重新站起来。
而剩下的那名黑衣人一抹脸上的血,已经提剑冷笑逼将上来的。
任氏被他一脚踹到滚下土坡,不知道滚到哪个草堆去了。
任氏并不是他的目标,一时大意被这个臭婆娘割一下脸,他反手一剑一脚将对方踹了出去,注意力瞬间又回到季元昊身上了。
任氏趴在草丛里,痛苦皱了一下眉,但她冬衣后她外伤不重,停一停立马就能缓和多了。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现在有两条路:一,黑衣人根本不在意她,她现在掉头就跑,大几率是能跑掉的,自己和腹中的孩儿都会没事。
第二条路,就是回去,保护季元昊,熬过这半盏茶。
但那个黑衣人身手明显比她要高出不少,她如果选择第二条路,很可能凶多吉少。
甚至最后两人会一起死,包括她腹中的骨肉。
可任氏毫不犹豫,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跑,余光那人长剑一抖,她几乎是马上就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长剑冲了回去,“啊——”
她像一头母狼一样死死挡在季元昊的身前!
“莹儿,莹儿,……”
季元昊见她竟回头,气息一乱,任氏捏紧剑柄,不敢回头,死死盯着那个黑衣人,但她还是对他笑了下回应!
为了他,她即便是死了,也是情愿的!
任氏外柔内刚,这一瞬爆发力是惊人的,那黑衣人冷哼一声,一剑横扫,竟被任氏 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