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把姓氏改回来,改姓顾。
真是可笑——改回来?他从始至终都姓傅,和顾家没有半点关系。
傅如玥好像真的忘记了,小时候她带着年幼的傅初霁回顾家想让他认祖归宗,顾家人又是怎样一副轻蔑不屑的嘴脸了。
她也忘了,顾青山三天两头断掉的抚养费。傅如玥天生哮喘,体质极差,做不了稳定的工作,生活大半都得靠定期打进来的抚养费。顾青山就像训狗一样地吹着狗哨规训傅如玥,用一次次尖锐的哨声告诉她,只有乖乖听话不吵不闹才能拿到钱,才能养活儿子。
傅如玥以为傅初霁还小,这些都不记得了,又或是不懂事。但其实不是,傅初霁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什么都懂。
所以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赚钱,各种门路都肯做,不管生活费宽裕与否,他都拼了命的想要攒钱,甚至是白鲨这种踩着线的地方他也愿意去。就是等着以后能够带着傅如玥离开这里,过上好的生活,不受顾青山任何威胁。
可他一切的隐忍努力,都被傅如玥轻飘飘的两句话打碎了。
“爸爸和我都希望你能回家来。”
“你也知道顾家的能力,小霁,妈妈是为你好。你回家来,以后能少吃很多苦。”
难道傅如玥就一点也不知道傅初霁的想法吗?也不是,傅初霁长大后不止一次地告诉妈妈,以后他们会有钱的,虽然不像顾家那么有钱,但养活自己没问题。他们会搬回老家,去找已经断绝关系的外公外婆。他们会在郊外买一处自建房,会有一处漂亮的院子,他会在院子里种上傅如玥喜欢的向日葵,养着傅如玥喜欢的小白兔。傅如玥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闲的时候可以去市区找份短工做,不想干了就回家侍弄花草,把兔子养得白白胖胖的。
傅如玥总是笑,搂着他,像是高兴,眼底却又要溢出破碎的光。她说:“可是,如果走了,爸爸回来会找不见我们的。”
傅初霁很想问,顾青山有回来找过哪怕一次么?可是傅如玥又要伤心起来,傅初霁不能再雪上加霜,只得沉默。
如今顾青山真的回来了,只消一句话一招手,傅如玥就心甘情愿地回到那个金色的囚笼,还要把铁链拴在儿子的脖子上,将他也一并拖回去。
可傅初霁又能怎么办,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对母亲的泪水束手无策,他怕母亲难过,怕她激动发病,怕她失去如今她所以为的幸福。他不能发火,只好拎起外套闷头往外走,找了间人多的酒吧钻进去,至少吵嚷的人群和乐声不会让他感觉这个世界好像只有他自己存在一样。
傅初霁呆坐了很久,机械地喝着酒,他有些品不出味道,也感觉不到是冷是热。他只是想起了中午那顿热腾腾的火锅,压在头顶上的金灿灿的生日皇冠,还有揽着他的棠景意。
他拨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棠景意的声音,还有游戏里萝卜挨咬的可怜巴巴的痛呼声,他忽然就有些想笑,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干涩。只得又闭上,酝酿一会儿,才叫出口:“……棠棠。”
电话那头的人很快来了,他赶到他身边,像是焦急又像是忧心,又不敢贸然开口,好一会儿才小心地问他:“傅初霁,你怎么了?”
怎么了?
傅初霁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该说是因为当了别人情妇的母亲不理解自己而难过,还是说自己这个私生子因为不想回到顾家而苦恼?
一切的一切,都太难以启齿。
他不说话,可棠景意又紧张起来,像是生怕说错话。傅初霁不愿他为难,低头晃了下手里的酒杯,随便扯了个理由含糊着道:“白鲨……”
“白鲨?”
棠景意一愣,“他们又催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