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车的马儿一路小跑,车中却很安静,半点不似当初到英国公府里头做螃蟹宴之前那样热闹。
马车很快通过盘查,沿着甬道进宫。
芫娘透过马车车帘偷偷往外张望,顿见满目红墙连绵不绝,高台楼阁,层叠黄瓦,实在威严雄壮,和她梦里头那个开满了紫藤花的地方一模一样。
马车又走了不远,便彻底停下来。
荟贤楼一行人下车受了盘查,终于步行着朝膳房走去。
芫娘才走了没多远便觉得有些晕乎。这里的甬道连着甬道,红墙覆着红墙,中间串联着数不清的门。
若是将她一个人留在此处,她定是要迷路的。
她连忙低下头,快步跟紧荟贤楼旁的师傅们。
宫中的膳房与宫外的又不大一样。
这里的每个灶寻常专做一到两个菜,都有配好的切菜板,掌灶的师傅与做刀案的小厨像是固定的搭配,只为着将那菜呈现到极致。
芫娘跟着旁的师傅们将自己的东西都治疗,随即便商量起饭菜的食谱来。
这回进宫,全是因为中宫娘娘食欲不振,才特地要寻宫外的厨师们来换换口味。
大家列次分好了要做的菜,荒娘便去准备饭后的甜汤。
冬日里气候干燥,也难免会有脾胃不和茶饭不思的时候。若是还一味准备些甜腻又难克化的点心,想来就不大合时宜。
她便索性准备了一道流食。
宫中上好的雪梨酥脆多汁,去皮切成不大不小的丁块,便可以泡在水中备用。新鲜的马蹄也要洗干净泥渍,刮掉上面的老皮,切作同雪梨一样大的丁。
这丁的大小频有些功夫在里头,若是太大,便失了膳食最精致的要领,但若是切得太小成为碎末,在汤水中随便一顿,便难免煮成一锅稀烂的糊糊。
正要不大不小,既不费嚼,却也不至于失尽食材原本的口感,才算是正正好。
此外,泡发的银耳也要摘干净,切成碎末,加水入锅,用小火慢慢熬煮。细碎的银耳在火力下很快便炖出胶质,成为浓稠却不腻口的汤底。
等到银耳在沸腾的锅中翻滚上几个来回,再将冰糖合着方才切好的雪梨马蹄一道儿撒进锅中。
将银耳马蹄露盛进碗中,再撒上一撮干桂花,更是滋味馥郁,口感清脆。
一碗甜汤颜色白净,气味芬芳,雪梨清甜,马蹄脆爽,冬日喝更是沃肺融心,止咳清痰。
芫娘小心翼翼地将甜汤俸给传菜的内监,又学着旁的师傅将余下的吃食拿出封存,留以验毒。
眼见得内监女史们鱼贯而入,芫娘没来由地紧张起几分。
虽说自来到顺天之后,她招待过得客人早已经是数不胜数,其中也不乏似陆怀熠这般“恶名在外”之辈,但像中宫娘娘这样尊贵的,倒还真真是第一回。
好在只过了半个时辰,传旨的内监便顺着方才离开的方向走回来。
中宫娘娘打了裳子,听闻芜娘是个女子,本还欲接见一回,只是被旁的事情打搅,故而便吩咐内监们带第一回进宫的芫娘在宫中逛逛。
大家忙不迭跪下谢恩,打量着芫娘的目光也变得多出几分艳羡。毕竟大家虽出入宫禁多遭,却从未有一人能得如此的殊荣。
芫娘也跟着大家磕了头,随即便跟着宣旨的老内监朝外头走去。
宫里头实在大的很。从乾清宫一路沿着中轴线往后走,芫娘脑海里除过震撼,便只有更震撼。
大殿高耸雄伟,将所有人都衬得格外渺小。
更有甚者,晌午时顺天便飘起雪来。红墙和黄瓦都盖上了一层洁白的厚被,雪花连拈成片随风而落,满眼金门朱殿,被装点得静谧又庄严。
芫娘跟着老内监朝前头走,觉得下过雪的皇宫又变得同早晨来时不大一样了。
可惜她今日脑海里还思量着快些出宫去找陆怀熠,不然一定要耐着性子好好逛上一逛的。
老内监话不算多,但还是时不时同芫娘搭两句腔。直等得两个人绕过几道门,风雪也越发大起来,芫娘正想请老内监带她回去,便见那漫天风雪中好似有个人影。
老内监顺着芫娘的目光望了望:“那是英国公世子,唉,应该说那是以前的英国公世子。”“姑娘在宫外不该没听过,如今英国公已经削爵了。”
芫娘眸子一缩,连忙追问:“他怎么在宫里?”
“还能因着什么?昨日一道弹劾的折子惹怒了陛下,陛下要判英国公流放之刑。”“世子昨日就进了宫想求见陛下,可惜陛下不愿见他。”
芫娘蹙眉,有些不可置信:“他跪了一夜?”
老内监轻叹:“正是,不过就算再跪上一天一夜,陛下也不会出来的,陛下正烦的紧,恨不得将人赶紧赶出宫去。”
“摊上兆奉陈案,若是旁的人只怕早就满门抄斩了。如今陛下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儿上,才只削爵流放英国公,已经算是皇恩浩荡。他再这么犟下去,只怕是连锦衣卫的那几口俸禄也要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