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驰骋疆场,恣意潇洒,好像都变成了一场梦。梦里有迎风飘扬的旌旗,有保家卫国的豪情,有银枪白马的背影。可是梦醒之后,他眼前却只有冷冰冰的院墙,还有那个身居三品却管不了一丁点朝政的“锦衣卫指挥使”牙牌。
他心里的不甘,从来没有因着岁数而逐渐消散,反而愈演愈烈,直至如今。
他愧的是未能承袭先祖之志,恼得是独子陆怀熠未曾接过衣钵,甚至还敢连祖上传下的功夫也敢弃如敝履。他可以在旁人面前有绝对的权威,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怀着最深的忧虑,日日如履薄冰。
事到如今再回过头,他才恍然大悟,是他的执念太深,竟什么都未曾看透,生生为英国公府带来了一场浩劫。
有什么是比家人都平平安安更重要的?那终究是他的儿,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儿子往不归路上推呢?
英国公的手颤了颤,眸子也恍惚一下子失了焦。他嘴唇余张,无声言语汇聚成往往复复的“怀熠”,却终究没能叫出来。
陆怀熠侧过眼:“你只要顾好你自己便罢了,我捅的篓子,我会去负责。如今我手上还有几条线索,定然能查的出来。”“陆家断不在你手上,也定不会断在我手上。只是有些乱臣贼子,等找了出来,你想剥皮抽筋也不是不行。”
芫娘同陆怀熠深夜出府,只觉得英国公府上仿佛笼置着一层厚厚的乌云。
陆怀熠还在有条不紊地和陆巡嘱咐:“顺天府的木材贩子已经查了九成,剩下的那些,还要抓紧些。”“别庄里抄出来的雕版可拓过?谢家手中定有当年的《兆奉幼祸疏》,拿来对上一对,真假立辨。”当初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那印了文章的雕版但凡抄出,必是死罪,想来早已经被人毁了。如若是为了诬陷,特地冒着死罪将当初的雕版保存下来,想来未免有些太不值当了。故而如今现世的这块雕版,必然为假。只要是假的,那就不会和真的一模一样。
如今这两条路子双管齐下,想来绝不会毫无收获。
芫娘望着他,觉得他认真的模样和以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不太像了。但不管是曾经在香海,还是如今在顺天,他总是能有法子,他永远都是这世上最可靠的人。
英国公府抄府成了难以阻挡的危难,只不过陆怀熠顾不得管,他成日都往来在北镇之中,手里有忙不完的事。
往日虽有陆巡帮忙看着他喝药,但见着陆怀熠披星戴月地奔波,芫娘还是免不得担忧他背后的伤。
为此,芫娘特地查了书,想要尝试些从前未曾做过的,也是有意去准备补血益气的吃食。
她将宰杀处理好的乳鸽剁件,清洗干净以后,先用葱姜和花雕焯水去腥,而后便连同山药,茯苓,芡实,慧米之类的药材一同搁进炖盅。
此外,为着增加风味,芫娘还特地配了各色干菌,羊肚菌,赤松茸,虫草花,都是风味浓郁的菌菇,添加在肉汤中,汤汁便会带上一种多层风味的香醇口味。
炖盅被搁在锅中,大火足气,搁着水整上几个时辰,乳鸽汤便算大功告成。
芫娘拿着勺子浅尝一口,一下只觉得这乳鸽汤的鲜味一下便从舌尖溜到了肚子里。
虽是第一回做,却意外成功。
眼见天色已晚,陆怀熠却没有半丝要回来的影子,芫娘索性带上几份旁的饭菜,一起装进食盒中直奔北镇。
只是才进得北镇抚司衙门,芫娘方被告知镇抚司中寻得了假银票雕版的线索,陆怀熠和陆巡午后便出门去抓人了。
芫娘抿了抿唇,一时心头微动。
那些人想害她,碍着她找爹娘,如若如今能将人抓住,她便也能有些线索,再也不像是在黑夜之中继续摸索了。
她隐隐有些激动,在房中来回踱步,只恨不得陆怀熠和陆巡立时就能把消息带回来。
只奈何漏刻上的时间一点一点流淌过去,北镇却未曾多出丁点动静。
芫娘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越等越困,最终缓缓支着脑袋,坐在椅上沉沉睡过去。
芫娘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而绵长,直等到初晨的光线透过花窗,轻轻晃了她的眼,她才终于迷迷糊糊醒过来。
她瞧清四周,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
陆怀熠竟一夜未归。
芫娘忙不迭起身,快走几步打开房门,想要去院子里,不想便迎上了一行匆匆归来的人。
她滞了滞,只觉得困倦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芫娘迫不及待地朝陆怀熠跑过去:“怎么样?找到了吗?是什么人?”“他们到底为什么要阻着我找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