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坚问这几年的收成时, 屋里大多人只觉得脑袋上悬着一把刀,心里暗骂林潭,手下那么多官兵和流犯屯不下粮食, 把祸水引到他们头上。
不算李青文,其他人逃荒到边城不到两年, 林潭的人在这里可是呆了五年之久!!
但不管怎么不情愿,也得回应,他们收庄稼时营地里的官兵也都知道, 想撒谎也瞒不过去。
看到屋里人大都绷着身子,林坚心里暗叹,终是开口说了正事, “粮草的事情,周大人派人应是说清楚了, 此事关乎西北战事和边疆安危,不得有任何岔子。”
屋里的人心一紧, 他们想说粮草是朝廷的事情, 跟普通百姓有啥关系, 但是这话林坚对他们说了, 那关系可就大了。
林坚却没再继续强逼,缓缓道:“曲将军带着士兵在西北抵挡强敌, 为天下, 为所有百姓的安宁浴血奋战, 朝廷绝不坐视将士们拼命的时候还饿着肚子不管、很多人都在为粮草奔走, 我到这里遇到了麻烦, 可事关重大, 决不能空手而归, 想得到诸位的相助。”
前半句动之以情, 后半句晓之以理,又搬出了大义,着实令人不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话说的客气,想要得到相助,那便是要粮食了。
屋里或站或坐了二三十个人,此时鸦雀无声,大都抵着头,脸带怒意,双眼冒火。
曲将军带兵保护的是所有的百姓,所有的百姓都应尽一份力,这个尽力可不是家里的粮食被强征。
李青文的手不知道被谁抓到了,手背上被人写了几个字,他没有抬头,反过来在那只手上也回了几个字。
过了一会儿,李茂贤行礼,诚切道:“林大人所言极是,将士们打仗本来就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最不该饿肚子。草民从前在边关当小兵时,就吃不饱,抡刀的时候都没甚力气,跑起来眼前发黑,那滋味着实难受,不光草民,草民的爹,草民的儿子,还有叔叔、侄子们,都知道打仗的苦和累,林大人体恤之心,边关将士一定感激不尽。”
这话听起来是在附和林坚,明白边关的将士不容易,但也是在告诉林坚,他们并不是被白白保护的,杨树村的人世世代代没少服从朝廷的兵役和徭役、苦役,也同样用性命过护卫疆土和其他百姓。
他们怜惜边关的将士,那些人也大都是平民百姓家的儿子,但并不亏欠。
当初并州受灾,朝廷不管不问,所有百姓四散逃命,逃荒的人运气好才捡回一条命,刚到边城,好不容易才攒下了粮食,突然被强征粮草,谁能甘愿?
林坚当然也听出来了,一时没有开口。
他身负皇命,粮草一事是重中之重,但原本该运的粮草在营地内,而不是营地外,现在出了事情,只能另寻他法,他不想,也不敢强征。
就在一片静默之时,李青文突然开口道:“林大人,草民有个法子可以解决粮草的麻烦。”
他的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屋里炸了个响雷。
所有人俱是一惊,就连林坚面上也显出诧异之色,朝堂之上那么多能人都为此发愁,一个年纪轻轻的平民小子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李青文,你说说。”林坚开口道。
李青文从人堆里站出来,道:“入粟于边,拜爵免罪。”
既然家里的粮食要被征,李青文就想争取些好处,如果能用这些粮草,换取江淙的自由,他心甘情愿。
这并非他的异想天开,书本上就有这项政策,天灾人祸之时,朝廷空虚,百姓将粮食送往官府或者边关,换取爵位和免除罪行,谓之“入粟拜爵”。(注:1)
历史上的实施“入粟拜爵”都取得了好结果,如果朝廷同意,大江南北的粮草都会源源不断的运到边关,别说这次,今后将士们的粮草都不成问题。
林坚听懂了,看李青文的目光有了些许变化,“你们愿意捐纳粮草,为朝廷分忧解难,我必回京禀明皇上,求得封赏。”
李青文摇头,“草民不要甚么赏赐,只想替人免罪。”
林坚一愣,“你想救什么人?”
“江淙,还有跟他一起的另外四十六个洪州府兵。”李青文如是说道。
这话一出口,老孙还有江家和都怔住了,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在惦记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