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那时候有和尚,这时候……
这时候居然也有!!
喝酒如喝水的秦紫盈手里的酒坛掉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他也瞪大了眼睛。
那雪地之中,熟悉但看起来又年轻了不少的和尚,手里正拿着一个松果递给松鼠。
小小的松鼠看见后用双手抱住,一点都不害怕和尚的样子。
秦紫盈看着这样的一幕,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在做梦。
但自从他成为妖怪以后,基本就不再需要睡眠了来着。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远处的和尚笑意盈盈地对他打了个招呼,“秦施主。”
那人于大雪纷飞之景中身着一身最为简朴的僧衣,白雪不及其肤色透亮,天边升起的太阳也不及其眸中金光。
他就只是站在那里,落于雪中。
秦紫盈走上前去,用手拍落其肩头霜雪,笑着又逗了一句:“这算不算是,此生也曾至白头?”
悟明知道秦紫盈调侃的并非男女之爱,而是指,本该死于三十五岁的他有了未来。
“我曾听闻其他同行会招些妖怪作为座下,不知道你可愿意?”和尚一点也不见外地说。
秦紫盈却愣了又愣后一脸嫌弃:“你以后出行不会是想要骑狼吧?”
悟明一言难尽道:“也许我只是觉得,寿命过于悠久的你,置身于凡尘中总归不好,便尝试想为你指明一条不同的路。”
“可怜我?”
秦紫盈又闹了一句。
但之后却笑着与其并排走于雪中。
“但不用了,我早已学会在人间掩饰自己与凡人的不同。”
“他们不会知道我是谁,也不会知道我活了多久。对了,我现在还给自己起了一个新名字,叫秦嬴。”
他走在雪中的动作稍显活泼,脚步并不如和尚一样
规整到始终向前,而是偶尔在想起一些什么时,转身看向悟明,同时踩出一连串凌乱脚印。
“原本是想要叫输赢的那个赢,但一般谈起输赢,总归是输字在前,不好不好。”
“我现在已经开始思考下一个名字叫什么了,也可以不再姓秦。”
“百家姓氏的那般多,就算每一个我都用个二十年,那也是看不到尽头的时间。我可不会在这时间长河中让自己看不清未来。”
他说了很多,絮絮叨叨的,似乎想把这三十年不见的怀念一口气说完。
直到说出:“你呢?”
“你今后就是那天际神佛,再也不入人间吗?”
“所以秦施主是以为,我此次下凡是另类的为了完愿?”
“难道不是吗?”
“突然提出要招我当坐骑什么,明显就是只要我不同意,今后就再也没法见到了的意思吧。”
悟明叹气:“那只是一个让你从流浪人间的妖怪变成有家室背景的妖怪的说辞罢……”了。
他最后一个字根本没来得及说出,秦紫盈就已经咋呼着说他同意了!
凡尘俗世可不会因为没了妖怪就彻底丢掉那已经存在过的传承。
占卜风水,卦显吉凶,寻人找失,玄妙医术,这些学多了会的多了,还真不见得完全看不出秦嬴的身份。
与其这样,还不如给他上个背景。
当然,这背景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他做了坏事以后能逃避,而是单纯让他不必在被人类发现身份后,受那些过往的同类敌视。
秦嬴当然也明白,所以就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之后呢,你又会做些什么?”
“或许会重新回到天上去。”
“那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悟明站定在原地看着秦嬴,格外认真的说道。
“但不是现在对吧,所以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对了!”秦紫盈眼睛突然亮了一下,“你想不想知道那些凡人是怎么形容你的?”
“茶馆里面的说书人,佛经法论中有关你的形象,还有那秦府……三十年人海浮沉,一切都变了。”
“但世人对你的形容还是那样有趣。”
……
“上回书说道,佛子五岁出使宁国,大败噬人猴妖,救下了宁国边城子民之事,今儿个就来说说佛子那入京以后的故事……”
茶馆内部,那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便将众人带入了过往的一切喧嚣。
直到结束,众人还意犹未尽。
“五岁的佛子就已经能对抗和妖怪融合的曲王,后来又潜心修炼十年,其力量想来也已经是当世第一了吧!”
“俺父亲曾经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低谷,后来去佛寺试图求得一个解惑,当时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因缘际会,反正他见到了佛子,并让过往的那一面成为了此后经年的吹嘘之言。”
“他说那佛子真的和天上的
仙人一个样,走路时脚虽然触地,却不惊尘埃……()”
“?扔??扔??()?[()]『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听我慢慢说。”
“佛子其人,右眼不同于世人,那可是和金子一样金灿灿的。十来岁的佛子和后来被记于书册中的画像截然不同,据我父亲所说,那时他的小脸还有点肉肉的呢,看着就很好捏。”
“大不敬。”
“嘿嘿,这可是我家那老父亲的说法,你们找他说去可别找我,我只是转述。”
“佛子啊……”
清晨天色不明,佛堂内部油灯黯淡,但胜在灯盏数量众多,火苗飘忽,照亮了那捻动手中佛珠跪于蒲团之上默念佛经的小佛子。他垂眸低头,不知心绪,却又在香客的呼唤中回过头来。
还未跨进殿门的香客正站在门外招手,远远喊着:“你可是佛子?”
“我心有不解之处,已困顿久矣,不知可能解惑。”
.
“之后那小佛子就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他走向我父亲,与其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距离,念了句佛号,说:‘阿弥陀佛,施主若有不解之处还请问询,只要我能给出答案,定不留余力。’”
“那样一个看起来年岁尚小的孩子,我那老父亲当然不太相信。但要说困住我父亲的东西,便是他上京赶考之时,我那祖父祖母亡故。
这事儿在那两位老人家的遗愿中被瞒了下来,村中人代笔写给我父亲的信中,只说一切都好。再之后,我父亲并未考中进士,只能继续维持举人之名,遗憾离京,心中所思所想全都是愧疚,着实对不起我那祖父祖母,只希望回到家中后两位不要责怪于他……
之后自然就是得知真相。
惭愧于未曾让两位老人安享晚年,又恨自己明明根本没有能力考上进士,为何又一定要去这一趟京,若是没有去,是不是就不会留下遗憾……
如此心境,困了我父亲整整三年。”
“那佛子又是怎么说的?”
“他给了三种解法,要么让我父亲亲自问问我祖父祖母。”
“啊?总不能是叫你那父亲去死吧。”
“要么上京再考一遍。”
“啊??之前都考不上,现在难道就能考上了。”
“要么放下一切直接出家。”
“啊???”
“我父亲当时和你们的反应一样,只觉得这小佛子在闹着玩。”
“直到他将一切解释清楚。”
“他有能力将我父亲的想法写在信件寄到还未转生的祖父祖母手中;让其上京赶考,则是不管能中还是不能中,只要这样做了,就都能真正将其放下。”
“第三个我父亲当时也不太明白,只听说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哪知道心有执念者却还能出家为僧的。”
秦嬴在旁边偷偷和悟明嘀嘀咕咕,“你当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看来你这一套话术不只用在了我一个人身上啊。”
远处说起自家父亲故事的人
() 还在说话。
“结果小佛子却说,‘来国寺中的人有求平安的,有求富贵的,有求姻缘的……得不到的万种皆能求,不理解的万般皆可问,但只说其中之一,一群人向注定孤独一生的和尚求得姻缘这事,问询一群从来都没经历情爱的人该如何自渡……最后说来说去,也只会落一个你没经历过,你又怎么能明白的结果。’”
“‘我理解你心中苦痛,明白过往的一切困住了你,也让你止步不前不敢前行,如此不能进不能退的,那还不如换上一条路。’”
“比如出家当和尚?”
“对。”
“你父亲肯定不会这样选吧!”
“所以后来他度过了那难关,自然也就有了我母亲和我。”
“还……还挺粗糙。”
“但你就说有没有用吧。”
“确实有用。”
“实在混不下去,就出家当和尚算了。”
“寺庙不收怎么办?”
“当乞丐也不是不行。”
远处的秦嬴看得直笑。
最后问悟明如何感想,额心一点红的和尚只回:“他们为何不去记录我那些年外出讲经时的言论……”
秦嬴:“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是有伟岸之貌的,只是他们暂时还没关注到那些。”
悟明:“不,我的意思是说,无论选择好坏,至少当乞丐也确实是个选择。”
秦嬴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抬手擦去泪珠,看向身旁的和尚,只说:“我过往听过你讲的每一场经,也见证了你每一次传法,如此,不如我也来提笔写写话本。”
悟明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同意了。
但他大概没想到,这种他死后三十年才写出来的故事,在未来居然被当做了正史。
……
“你说《佛子传》?那个啊,佛学院必考。”
“我都是大学僧了,居然还有必考题?”
“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佛子传》就是道理。”
“啊啊啊啊,不要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