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一辆黑色轿车在田间的小路上穿行。
小镇人口外流,大片无人耕种的土地荒芜着,田野间零星伫立着一些老旧的平房,小路不仅狭窄,还因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停的暴雨极度泥泞,让轿车也跟着颠簸不停。
车子在一间青瓦泥墙的平房前停下,穿着白色高领毛衣的俊秀年轻人先下车,一边撑起伞匆匆张望几眼、一边绕到轿车后备厢处,目不斜视地、和助理合力取出一架折叠后的轮椅。
他将轮椅放到相对平整一些的地面上展开,再走到车门前,将后座上的男人抱下来。
陆闻余光瞥着年轻人的纤瘦手臂,饶是隔着衣料,也看得出快要绷出青筋来了,眉头皱起道:“不是说了,这些事让小伍来就行么?逞什么能。”
年轻人小心翼翼将他抱到轮椅上安置好,又摸出手绢细心给他擦了擦脸上、头发上沾到的雨滴,还往他腿上盖了一面毯子,才无辜道:“伍哥要给你撑伞的呀……而且,我不喜欢别人靠你那么近。”
“……”陆闻冷笑,“倒是会说好听的。你要的那个男主角我不是已经给你了,还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要您的全部了!”年轻人说起甜言蜜语来眼都不眨,笑眯眯道,“我如果专宠,肯定比您后宫三千得到的资源多啊,所以当然是越努力越幸运,您说是不是?”
“……”他还真够坦荡的,陆闻反而没话了,隔了一会儿才吐槽说,“你别侮辱人家的slogan了。”
小伍在一旁举着伞,看得直牙酸:这个叫蔺承悦的小演员真是陪床里的一朵奇葩,陪老板玩各种变态玩法也不喊疼不叫屈,一边软糯糯可怜得像只小兔子,一边又能满嘴甜言蜜语哄得老板心花怒放,陆闻自从找他陪了床,就再没换过新人。
陆闻被哄得晕头转向,他的眼睛可还是雪亮的!小伍抬起空余的一只手,抵在唇边用力咳了咳:“陆总,咱们该进去了!”
蔺承悦眼角飞笑看了他一眼,说:“对,我该推您进去了,果然还是小伍哥靠谱些。我差点儿都忘了,您回去可得记得罚我。”
小伍:“……”
饶是陆闻这个大变态,对蔺承悦这么积极主动领“惩罚”的行为都觉得过意不去,摆了摆手道:“……赶紧进去吧。”
*
在这片荒芜破落、杂草丛生的地界,他们进的房子可以说是异常地干净规整了。
屋前屋后的杂草都有人修剪过,这样淅淅沥沥春雨不停的天气,踏进院门却感觉空气干燥、温度适宜,可见家里要么是有暖气,要么是从没断过柴火。
屋主人坐在大堂迎客,他身着黑色马褂,拄着乌木拐杖,鼻梁上架一副水晶片的铜架眼镜,脸上的肉垮得像老松树皮,标准的算命瞎子打扮。
而他也的确是个瞎子——作为瞎子,还能隐居在小镇郊区、过得如此舒适惬意,足以说明有不少人在暗中供奉、保护着他,生怕他受任何损伤。
——供奉的原因,恰恰是陆闻亲自上门来拜访的理由。
“不是早十年前就说了么,你的腿我治不了。”算命瞎子摸索着往烟袋锅里填入细细的烟丝,“你这不是普通的沉疴,甚至也不是普通的鬼祟,你这是千年以来的混沌入体,除非有金丹以上的修者愿意为你耗空心血,否则药石罔效!这世上已没有金丹修者,老夫的修为也早就跟着这对招子一起废了,着实帮不了你……”
“我这回来,不是为了治腿。”陆闻的语气中少了那股沉沉的阴郁和压抑,破天荒地轻松了不少,他微微一笑道,“您还记得您十年前提到的、名叫‘陨星阵’的东西吗?”
“陨星阵?!”算命瞎子的手忽地哆嗦起来,“那是有来无回的东西,一旦祭出,足以杀灭圈禁一个金丹修者的同时,也必须付出另一个金丹修者级别的代价……二十年前,老夫虽然用它对付了死敌,但满身修为和眼睛就是在那时废掉的,你……”
“我知道。”陆闻瞳孔阴寒,微笑着点了点头,“这些您十年前就告诉我了。”他举起手来,在空中轻轻拊掌,发出两声脆响,便有一个彪形大汉再次打开轿车后备厢,从里面拎出一个打着哆嗦的黑瘦男孩,扔到大堂中间。
算命瞎子即便两眼失明,在听到男孩子哭嚎声音的瞬间,也猛地撑着拐杖站了起来。
“金丹修者,也还是不能抛却世俗欲|望啊。”陆闻唏嘘着摇了摇头,“究竟是要一个你已经无法再使用的阵法,还是一个活生生水灵灵、血脉相连的私生子……我觉得,这是个很容易的选择题,您说呢?”
*
陆闻被蔺承悦推出算命瞎子家的大门时,抬头望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滴砸在黑色伞面上,发出清脆的爆响。
“陆总,”蔺承悦忽然问,“您都已经亲自来了,假如表现一下诚意、送上厚礼就能打动对方的话,您还会提前把他的私生子锁在后备厢里吗?”
陆闻捏着手中的雪茄,没有抽,只笑了声道:“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蔺承悦神情温软,半蹲下来道:“好啊。”
“我从小就是个残废,”陆闻似乎已经对这两个字十分麻木,毫不避忌地说了出来,“而且有阴阳眼,能看见魂灵,家人从来避我如蛇蝎,把我一个人关在别墅顶楼,反正我是个残废,没有抗|议的资格。”
“那时候我有一条小狗,也是这种雨天捡的流浪狗。”他眼中带着微微的怀念,“是只小土狗,很聪明也很听话,我把它当成我唯一的朋友。”
“但兴许是陪着我的日子太无聊了,它稍微长大一点,就会偷溜出去,和邻居家四肢健全的孩子们玩球、玩飞盘,在草地上奔跑,我甚至听见他们给它起了一个新名字,它‘汪汪!’答应得兴奋又大声。”
“我……”陆闻稍微顿了顿,“我警告过它,说外面的人有可能喂给它毒|药、有可能会带走它吃肉,它不听;我换了种办法,我整晚整晚地帮我的兄弟姐妹们写作业,赚他们的一点零花钱、好让他们帮我带食材,我摇着轮椅,凑在灶台前面琢磨给小狗做出最美味的狗粮,轮椅翻了,我晕倒在地上躺了一宿才被人发现……”
“但是没用。”陆闻嘲讽地挑起嘴角,“它吃狗粮的时候很开心,背叛我偷溜出去、和那些健全的孩子们玩飞盘时一样更开心,他们快乐的笑声穿过墙和窗户,折磨着我的耳膜……后来我终于发现了解决办法,原来它那么简单,那么容易,根本不需要我整晚整晚地帮人写作业、四处求人、查菜谱、在灶台前忙活个没完……”
蔺承悦从他膝上抬起脸来,他的瞳仁在阴天下淬着一种细碎的浮光:“……只要掰断狗狗的腿,它就能永远陪着你了,对吗?”
“是啊,”陆闻笑起来,指尖抚过他光洁的脸颊,叹息似的说,“……真是聪明的小兔子。”
*
“喀拉——”
黎乔躺在宿舍床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骨骼不断爆出细微而清楚的、仿佛在裂开重组一样的声音。
系统窝在他的神识空间,瑟瑟发抖:
不止是宿主的身体状况神秘难测,面前还多了个沈沨,视主人的禁制和它的障碍如无物,这会儿正坐在床边,掐掐捏捏地各种轻薄宿主——
嘤,放肆!主人的那里岂是你能随意摸的!啊啊啊,还有那里,每次宿主洗澡的时候都把它屏蔽了,连它都没看过长什么样子!
住手,快住手,想不到你高岭之花清心寡欲的外表之下、竟藏着如此人面兽心的淫|魔真面目……!!
沈沨听不见系统的哀怨控诉,他只是把黎乔浑身上下的骨骼都捏过一遍以后,愈发眉头紧蹙。
他望了一眼黎乔此刻的苍白脸色,叹了口气,伸手将黎乔扶起来,让他靠着自己肩膀坐着,而后伸手去解黎乔的睡衣纽扣。
系统:!!!
纯棉质的睡衣松松散散滑下来,露出少年人清瘦雪白的脊背。
沈沨伸手按住他的蝴蝶骨,手指正待发力,猛然觉得胸口一重再一痛,黎乔已经睁开清明双眼,一肘撞在他胸口,利索地翻身挣脱箍住自己的手臂,趁着沈沨往后仰倒的瞬间,跨坐到他身上,身子猝然降低,手肘已经抵上了沈沨的咽喉。
“你干什么?”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拢起几乎滑到腰上的睡衣,脸上有点掩饰不住的窘迫,“……怎么进来的?”
沈沨缓缓眨了两下眼睛。
“就……敲门进来的。”
黎乔:“……?”
他在心里问系统:“他真敲门了吗?”
“真敲了……”
“哦……”
“……”系统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连忙蹦起来抱住床脚,“主人你别被他带偏了!敲不敲门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视咱们俩的禁制如无物,进来就坐在床头猛盯你,还扒你的衣服、各种轻薄你!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才买了那个法器叫醒你的!!TAT”
黎乔:“……”
听完系统的话,他开始觉得现在这个姿势似乎亲密过头了,往后撤一些,抬起赤|裸的一只脚踩住沈沨小腹,空余出来的手慢慢系睡衣纽扣。
“说实话,为什么进来,”黎乔冷冷地说,“不要逼我对你搜魂,你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